这种节日氛围让池饮的心情好了许多。
一到府中,还没进门呢,就见宫里的太监在等着。
将军回来了,陛下正等着您呢,您快进宫去吧。
池饮无法,只能进去匆匆换了件衣服就出发进宫。
这次皇家药园的事件不小,不仅烧山,而且有人行刺,山上的人不仅有给皇帝看病的郁离,还有太尉的公子韩栩舟,都不是平常人物。
谈稚早在池饮之前就带着人提前回到了京城,此时正跟在身边,路上,给池饮交代了这几天的事情。
那日,陆微酩带着池饮离开后不久,那些死士果然追上来了,不过正如陆微酩所说,他们并没有针对谈稚几人,转去追陆微酩。
谈稚带着郁离、叙儿还有小顺子转了另一条路下山,没想到途中遇到了韩栩舟。
韩栩舟被几个护卫护着,竟然全程没有受伤。
他们从另一条路辗转下了山,遇到了以曾守为首的一队池家军。
之后,他们分析陆微酩和池饮可能逃离的几个地方,分批寻找,而谈稚则负责把郁离还有韩栩舟平安送回京城。
郁离早就醒了,据太监说此时也在宫中。
池饮这几天一直在赶路,没能好好休息,不过皇帝让他去,他也只能拖着身体进宫禀报。
小太监把池饮带到了御书房,御书房里,郁离正在给皇帝调理身子,而太尉也正好来看望皇帝。
听到声音后,里面的人都看了过来。
池饮目不斜视地走到韩太尉身边,对皇帝行礼:陛下,这次皇家药园被烧,是臣的错,请陛下责罚。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有点难看,但他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池将军,皇家药园传到朕的手里,这还是第一次遭此大劫,池将军就不想说点什么吗?是谁,又是为何会对朕的药园下手?
池饮单膝跪下:皇家药园之所以会被烧毁,皆是因臣而起,臣有足够证据证明,那些刺客是冲臣而来,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臣会离开京城去药园,便趁此机会刺杀臣,顺便放火烧山,想毁灭证据。
郁离坐在一旁,眉头蹙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帝沉吟了一下,说:是哪里派来的刺客?
池饮:具体是谁的手下,尚不可知,但能确定的是,那些死士的身上有齐国云隐堂的标志。
云隐堂是齐国一个地下死士培养基地,里面专门为齐国那些大佬们培养死士,但很少人知道,云隐堂的幕后大佬,其实就是齐国大将军陈壁。
你说什么!皇帝一拍案桌,御书房里所有宫女太监都齐齐把头埋得更低了。
没人看到,郁离面无表情,手指却在底下痉挛了一下。
韩太尉在一旁说:你是说云隐堂的死士?齐国那些家伙,是想有什么动作了吗,居然敢行刺我大燕的将军,有什么企图?
这几年,我们大燕和大齐的边境冲突大大小小也发生了好几起,几个月前,朕还让池爱卿前去剿匪,面上剿匪,实际上是想震慑齐国,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把算盘打到了池爱卿身上。皇帝的脸色好了一些,连称呼也变了。
池饮却没有因此放松,他说:是臣做得不够,当日就应该给他们点实质性的教训,免得他们以为我大燕无人。
他这话让皇帝心情又好了一些。
他正要说话,余光瞥见郁离还在这里,就说:郁先生先退下吧,对了,郁先生当时也在,不知先生身体可有恙?让先生受惊了。
郁离站起身:多谢陛下关怀,在下无事,只不过
他的余光往池饮的地方扫过,说:陛下,能否听在下一言?
皇帝说:先生请说。
当日,在下身体不适,早早睡了,是将军派人将在下安全送出来的,因此,在下欠将军一条命,所以,还请陛下看在在下的份上,不要对池将军过于苛责。
这话一出,池饮挑了挑眉,第一次看向郁离。
他故意在郁离还在的时候说这些指向齐国的话,就是想看看郁离会有什么反应,郁离究竟知不知道陈壁派死士刺杀他的事情。
现在虽然他向皇帝求情,但也还不能下定论。
皇帝说:原来如此,那倒是要好好谢一谢池爱卿,不然,朕真的不知如何向医圣交代了。
陛下的调理药已经制好,出事的时候,在下的贴身药童正好带着,因此无事,只不过郁离侧向池饮那边,池老将军的药尚未来得及制,药草也被毁了,但请将军放心,在下一定会负责把草药集齐,然后制好药包,送到将军府,以谢将军救命之恩。
他说得很诚恳,直直地看着池饮。
池饮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愣,莫名觉得郁离这眼神带了点攻击性,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笼罩进去一样。
先生客气了,本将军怎么能连累到先生,若先生被牵连进来,别说陛下不会放过本将军,本将军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如此,那便多谢先生制药了。池饮说。
之后,郁离告退,御书房里就剩皇帝他们三个人。
韩太尉说:陛下,这齐国是不是在打什么注意?他们花大心思来对付池将军,很可能就是瞄准了池家军的。
皇帝捋了捋自己的下巴,他目光放在池饮身上,沉思着。
池饮没说话,任他看。
过了许久,皇帝突然站起来:池爱卿,你是池家军的主帅,是大燕的将军,齐国之所以会走这一步,不管是谁派来的,都是在针对我们大燕。这一次,他们一计不成,恐有后手,爱卿一定要当心。
他一脸担心地走到池饮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皇家药园的事情,虽然源于爱卿,但起码药园没有全部损毁,爱卿处在这个位置上,难免会被他国顾忌,但都这都是为了大燕。这一次,若朕还严惩,那不是寒了众位大臣,还有将士们的心么?
池饮连忙低头:为陛下,为大燕效忠本是臣与池家军应当做的事情。
皇帝满意了,接下来,他和池饮,还有韩太尉一起商讨了一下齐国的事情,许久之后,皇帝才放池饮离开。
池饮这次只是被小小惩戒了一下,罚了三个月俸禄。
这个处理结果很快就会传到很多人耳中,他们心里会对皇帝的这一做法进行各种解读。
毕竟皇家药园被烧啊,有损皇家脸面的事情,偏偏只是不痛不痒地罚了几个月俸禄?果然池家还是那个京城最受陛下宠爱的家族。
但池饮心知肚明,皇帝其实都是看在他的将军身份,他的池家人身份,才没有重责。
自己作为大燕的将军,池家军的主将,又扯出齐国很可能心怀不轨的事实,时刻面临战争,这才让皇帝不得大肆惩罚他。
实际上,皇帝很忌惮池家,要不是池家军基本只听池家的人,皇帝早就想找个机会把池家军彻底收归己用,所谓的皇帝的宠爱,都是表面功夫而已。
想到未来皇帝的决绝,池饮的心就能始终保持冷静,不让自己真的如原身一样,陷入被宠得肆无忌惮的境地中。
他呼出一口气,旁边的韩太尉说:陛下对池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池饮回头,韩太尉是韩栩舟目前的爹,此时没有其他人在旁边,韩太尉对池饮的厌恶就清晰明显地摆了出来:不过,这样的恩宠,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池饮没像以往那样跟他针锋相对冷言冷语,而是轻轻一笑: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陛下寻到一个机会,就会干脆地把我打入大牢,最好,就是能剥夺我的将军身份,您说是吧,太尉大人。
韩太尉一怔:你,你说什么?他本来只是想刺他一次,就像以前一样。
毕竟池饮对韩栩舟做过的事情,作为爹,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的,而且池饮的名声,大燕的这些朝臣谁人不知?但今天池饮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而且,他说的其实就是韩太尉心中所想。
没什么,我们作为臣子,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您说是吧。
这,这是自然。
那便是了,韩太尉,本将军有事情,便先走一步,您慢走。说完,池饮不再看他,往宫门走去。
韩太尉在后面被他这态度气得一噎,果然还是那么让人讨厌,一点都不知礼数!
但其实若是平常,池饮不会这样,今日他只是太累了。
刚刚赶回京城,屁股都没坐热就被皇帝召进宫,陪着议论了那么久,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他都只想休息,就懒得跟韩太尉周旋。
到了宫门,他竟然看到了郁离。
郁离一见他出来,就迎了上来:将军。
池饮诧异道:先生这不会是在等我吧?
郁离说:嗯,在下是在等将军,有些话想跟将军说。
什么话?要不这样吧,我们下次再聊,先生刚刚脱险,理应好好休息一下。池饮现在其实不太想跟郁离说话,就凭他的嫌疑还没脱干净,池饮就觉得膈应。
还上马车?万一那些死士就是郁离派的,他一上他的马车,被结果了怎么办?
说完,他就想走向自己的马车。
谁知刚走一步,就被郁离扣住了手腕。
池饮冷着脸想把手扯回来,结果一拉,居然没扯动?!
他回头:先生这是想做什么?他语气有点冷,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郁离说话。
郁离见他这样,反而嘴角一挑:将军为何生气?
艹?换你你不生气啊,他都已经很克制了好吗!
怎么,本将军不想上你的马车,先生还想硬拉我上去?
在他身后,谈稚也走上前,只要池饮一声令下,他就会动手,管他什么神医,医圣在这里也没用。
郁离目光放柔和了一点,道:将军误会了,我只是见将军脸色不太好,就像请将军到在下的马车上来,给将军好好把一下脉。听谈稚说,将军因为我,被药丸的药性冲乱了内力,若将军不让我看看,我实在于心难安。
池饮一愣:是么?
郁离:自然是如此,不然,将军以为在下要做些什么?
池饮默默看了他一会儿,郁离就那么回视着他,一副很坦荡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先生上来本将军的马车吧。池饮说。
在自己的马车上,有谈稚在旁边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一动手腕,郁离就立刻松了手:听将军的。
两个人于是就上了池饮的马车。
郁离上了马车后,还真规规矩矩地给池饮把脉,池饮没敢放松,一直暗暗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郁离的手指搭在池饮手腕上,闭着眼睛十分认真,把着把着,眉头却慢慢皱紧。
将军还真的吃了赤莲含香丸,叙儿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相信。郁离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池饮说。
池饮收回手腕:赤莲含香丸虽然珍贵,但也不是没有。
但那位翡瑄公子身上竟然有,便不简单了。
池饮掀起眼帘看向他:先生这是何意?
据说皇室中人手里会有这种极为珍稀的药丸,据说当世只有不到五颗,难不成,翡瑄公子与哪国皇室有关系?郁离淡声道,眼睛却紧紧盯着池饮。
池饮脸色不变,靠在车厢上:先生也说是据说,翡瑄公子周游列国,很可能是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本将军作为收益者,不会去胡乱揣测他的身份目的,希望先生也不要这么做。
郁离不说话了,两个人之间陷入沉默,空气中有隐隐对峙的气氛。
但没多久,郁离就打破了这种氛围,他笑了笑,平日里冰冷的嘴角勾起时,把他脸上的冷感冲淡了许多,这一笑,整个车厢都亮了:将军说的是,是在下唐突了,我还得多谢翡瑄公子,若不是他的药丸,将军被内力伤到,伤着根本,在下难辞其咎。
池饮摆了摆手,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郁离见他这样,也不再开口,他的目光从池饮眉目,略到池饮的嘴唇,来来回回扫了许多遍,似乎要把他的样子刻在眼膜上。
马车回到将军府,两个人分开,郁离坐上自己的马车回到自己府中。
一下马车,门童上来迎接,被他脸上的寒意冻得浑身一抖。
今日的郁离跟以前没有太大不同,还是冷着脸,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眼里带着杀气。
郁离穿过院子,叙儿本来在熬药,听说他回来,连忙跑过来,郁离冷冷扫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走。
叙儿一怔,立刻转身就走。
先生今日心情不好,他十分自觉地一句话都没说,跑回厨房继续熬药了。
郁离回到自己书房。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在书架前,背对着门口,冷声说:出来。
房间里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房中,单膝跪地:殿下。
郁离的手猛地握紧,他突然回身,把手里的书捏成了看不了的皱书:谁让你们去刺杀他的?
黑衣人语气不变:是大将军。
郁离冷笑一声:你们倒是认他做主了是不是,眼里可能一直都没有我这个殿下,你们在我面前要杀人,竟然也不打算告知我一声,好,真是好啊,若是能趁机把我除掉,是不是更好了?
黑衣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头一低:殿下言重了,属下都是按照大将军的命令行事。
也就是说,是陈壁不让他们告诉他的。
郁离的双眸眯了起来。
黑衣人感觉到了什么,立刻主动说:殿下,大将军让我等与殿下会合后,一切听殿下指令,若殿下有其他行动让属下做,属下一定保证,不会再次失败。
之前那次在京郊药园,他们那么多人手,最后却只剩下一半,还没能把人找到,实在是对他们的巨大打击。
郁离看了他一会儿,黑衣人即使经历过许多,但也被郁离的眼神压得抬不起头来,这位殿下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杀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即使是自己,也没法保证能在一招之内制服他。
你说,大将军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再次开口时,郁离恢复了从前的语气,虽还是冷冷的,但比起被杀气压着,已经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