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秀秀 秀秀 第26节

薛昭音就在一旁,用书‘啪嗒’一声敲在桌上,秀玉立时道:“奴婢失言。”

秀秀如今是崔家的丫头,她自然不该私下嚼她舌根,若是叫崔将军知道,自然不好。

薛昭音将书阖上,端过她递来的茶盏吃,眼中露出些许迷茫。

其实她也有些弄不清崔道之对秀秀的态度,原想着他不会带她回长安,没想到结果却出人意料,他不但带了,还找专人看着她,一副深怕她跑了的模样,可若是说他对她有多在乎……

瞧着也不尽然,不然他不会让她入了奴籍当丫头。

这其中的关窍,她倒当真有些看不明白了……

翌日照常出发,并没因秀秀的原因停留,众人都赶着去长安,实在不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耽误事。

只不过,当秀玉照常要去秀秀的马车上时,却扑了个空,车厢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人的影子,不免疑惑。

车夫坐在车辕上,手拿鞭子笑道:“姑娘,秀秀姑娘今日不在这里。”

秀玉蹙眉,“不在这儿在哪儿?”

难不成被崔将军丢在驿馆了不成?

车夫摇头,指着前头崔道之的那辆马车,道:“你瞧,崔将军怕陈姑娘不舒坦,再向昨日一般,所以许她在自己车上休息呢。”

秀玉听见这话,不禁微微张开嘴巴,发起愣来。

贵人的马车可比下人坐的马车精致坚固得多,坐在上头,如在平地,晃动极小,喝茶看书,什么事儿都不耽误,自然也不会出现坐吐这种情况,更重要的是……

贵人的马车一般是不给下人坐的,除非那人被极近信赖或是需要伺候主子。

崔将军竟然因为担心秀秀的身体,便允许她在上自己的马车……

秀玉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此刻崔道之的马车里,秀秀正缩在角落里,脑袋低垂,手紧紧攥着衣裳,一幅怕极了的模样。

崔道之望了她一眼,道:“过来倒茶。”

马车中央放着茶杯,沏着上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水汽化作白雾从茶壶里不断升起。

秀秀听见他叫自己,下意识手一颤,许久没动,直到崔道之又道:“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方才有所动作。

她十分缓慢地移过去,两只手正要去端茶杯,却见崔道之突然用脚尖轻点了下铺着毯子的车厢地面。

秀秀指尖陷进掌心,眼中闪过一丝抗拒,然而片刻之后,还是听话跪在他脚边。

她喝茶从来只是倒在杯中便罢了,如今照旧这样做,崔道之却皱了眉头,秀秀被他瞧得手发颤,险些打翻了茶壶。

崔道之揉了揉眉心,道:“薛姑娘的丫头没教你么?”

秀秀放下茶壶,不知该怎么办,她连日赶路,身子还很不适,如今当真没什么力气。

崔道之今日却像是十分有耐心的模样,端起茶壶示范给她看,一边温杯一边问:

“知道我为何叫你上我的车么?”

说罢,抬头瞧向秀秀,秀秀攥紧身上的衣裳,道:“我……奴婢不知。”

听见她自称奴婢,他好似很高兴的样子,道:“因为我怕再折腾下去,你明天就死了,那还有什么趣儿?”

秀秀敛眸,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须臾之后,随着崔道之敲了下桌面,秀秀抬手,学着他方才的动作沏茶,然而下一刻,她身上忽然无力,不受控制一般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崔道之怀里。

第27章 “你和二爷同过房不曾?……

下一刻, 崔道之便伸手扼住了秀秀的下巴,他左手食指的那枚扳指贴在她下颚上,坚硬冰凉。

突如起来的酸痛感很快叫秀秀清醒过来, 她手撑桌面,想要起来,然而刚一用力,崔道之握在她下颚的手便徒然收紧。

秀秀眉头微蹙,下颚随着他的手劲上扬,白皙纤细的脖颈暴露在他视线里。

崔道之将目光往上移。

她面带病容, 目光中带着无助与惧怕, 惹人怜爱, 唇瓣饱满,微微张开,再加上眼角微红, 使得原本孱弱的姿态中掺杂着一丝无意识的娇媚, 瞧着更加撩人。

若是普通男人,此刻即便不兽性大发,也要心软揽在怀里好好哄一顿, 然而崔道之却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冷笑一声, 手往一旁猛地一推, 秀秀顺势扑倒在地。

“记着你如今的身份, 爬床的事还是别干, 否则我可不能保证我会不会一怒之下掐死你。”

秀秀知道,崔道之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当真能做得出来。

她起身,手脚并用, 再度缩到角落里,低着脑袋,手指攥紧衣裳。

她怕崔道之听到她哭,只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压抑着嗓音哽咽。

此刻,她宁愿被晃到吐,也不想再在这架马车里同崔道之呆在一起。

因为方才秀秀那一摔,茶水四溢,桌面上乱糟糟的,崔道之轻击车壁,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收拾干净。

来人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对车厢内的情形装作不知,很快退了出去。

崔道之躺下,听着车厢内压抑的抽泣,阖上双眼。

自那次坐了崔道之的马车之后,秀秀便有了阴影,总是在出发前抢先一步躲进原先的马车里,崔道之似乎也知道自己那日将她吓得很了,没说什么。

秀秀原先还提心吊胆,怕他再‘大发善心’叫她过去,等时间长了,见崔道之仿佛忘了她一般,原本紧绷的心方才逐渐松下来。

她如今觉得,听秀玉在耳边喋喋不休,也比在崔道之身边担惊受怕强。

马夫在前头甩着马鞭,着实对秀秀的行为无法理解。

虽说崔将军如今只是恢复了个骠骑将军的官位,但若这回立功,爵位回来不是问题,如今崔家能主事的人又只他一个,到时名正言顺继承爵位,他可就是国公爷。

这样的身份,谁跟了他便是天大的喜事,就算是做妾做通房都一堆人抢着,怎么这个秀秀姑娘却跟旁人反着来,躲起崔将军来?

车夫手中拽着缰绳,咂咂嘴。

哎,真是个傻的。

秀秀自然不知他的想法,她的身子渐渐好转,可是她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离长安越近,她便越是不安。

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实在磨人。

到了此刻,她还在想,到长安后,崔道之必然事务繁忙,听说他还要打仗,这样多的事等着他去做,到时分了心,他便会慢慢忽略自己,她想办法多攒些钱赎身,也不是没可能实现。

即便是异想天开,她也总得试一试,不然往后当真一辈子为奴为婢么?

秀秀一点都不想。

到达长安那一天,天气有些阴,薛氏兄妹同崔道之告别后,从朱雀大街岔路口往左拐,到薛太傅当年留在长安的老宅去,而崔道之则一路往右。

路过国公府的时候,崔道之下意识掀帘望了一眼,那两座熟悉的石狮子依旧伫立在那里,一如往昔。

一晃眼,这宅子已经被封许多年了。

崔道之眯起双眼,眸中暗藏火焰,须臾之后,方才放下帘子。

那年被褫夺爵位之后,崔家便只能搬出国公府,另找一处宅子住,马车还未到门口,便听见有人在外头呼唤:

“二爷——!”

崔道之掀开帘子,只见从前自己的贴身总管赵贵正领着一群人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奴才们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秀秀在马车里听见外头的声音,昏昏沉沉醒来,车夫已经先一步掀了毡毯,道:“姑娘,下来吧,到啦!”

秀秀攥着衣裳,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出去,等到抬头看到眼前的景象,脚步一顿。

面前的宅子墙高门深,一股富贵人家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它相比,自己在河州的房子,显得那样矮破,拿不出手。

她攥着衣裳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措,等到再次抬头,崔道之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一个面善的婆子过来道:

“你叫秀秀?随我来吧。”

秀秀咬住唇,她说的这些话,她只能听懂自己的名字。

李婆子见这小姑娘模样长得挺好,却一副呆愣的样子,仿佛听不懂话似的,不禁在心中奇道,二爷怎得买了这样一个丫头伺候?

“跟我来,我给你安排屋子,可明白?”

秀秀摇摇头,道:“……我,我听不懂长安官话。”

听她一口乡音,李婆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本想趁着二爷回来,在他跟前表现一回,这才揽下这桩差事,谁知这丫头竟是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

李婆子只得打手势,比划着让秀秀跟她走。

秀秀瞧明白意思,跟上去,进了府门,穿过一进院落、二进院落,还未到三进院落,秀秀已然气喘吁吁。

她只觉得这宅子这样大,好似永远走不到头一般。

等终于进了三进院落的角门,李婆子领着秀秀进了靠北的一间后罩房。

房内有一张炕,瞧着不大也不小,能够两三个人住,秀秀在河州,从没见过炕这种东西,不禁多看了两眼。

李婆子见她小心翼翼打量屋子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这小姑娘瞧着不大,离了家乡来到这儿,又听不懂官话,也是可怜。

于是她指着炕道:“往后你就睡这儿,你来得巧,咱们家正缺丫头,这屋子早先的几个丫头都走了,如今你一个人睡这儿,也没人同你挤。”

见秀秀迷迷糊糊,李婆子便又特意放缓了声音重复一遍。

秀秀渐渐明白过来,点头。

李婆子跟她比划半天,累出一头汗,忍不住揉了揉老腰。

秀秀见她一大把年纪,费心安排自己,她好几次理解错误,她也没发脾气不耐烦,于是上前轻轻给李婆子捶腰。

李婆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回头瞧向秀秀。

虽不聪明,却是个好孩子。

李婆子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老夫人和大奶奶回陇西后,怕这宅子无人照管,特意选一部分人留下来,她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崔家光景不好,他们留在这里的人都以为二爷永远不会再有回来的一日,没想到峰回路转,戎狄进犯,二爷又被陛下起复回来了,当真是老天保佑!

虽则如此,但听闻边关形势紧迫,朝廷已经损失了几员大将,二爷那几年又落下一身伤,如今再上战场,也不知会如何。

崔家可就这一根独苗了,若是他有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