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况下,只需暗中推波助澜一把,她伙同齐家叛乱,意图谋害皇帝的罪名便坐实了,别说他父皇对谋反之人一向毫不留情,便是他老糊涂了想赦免她,怕是也无能为力。
崔道之坐在一旁听着,望着茶盏里的飘荡的茶叶,并不言语,半晌,道:
“殿下今日来找臣,便是说这些的?”
丫头上了新茶,大皇子接过,摇头,“自然不是。”
他想了想,面色微凝,手指敲打着身旁的茶几,将心中疑虑说出来:
“大将军,吏部办案的官员说,那册子好似被人处理过,原本的页数应当不止那么多。”
崔道之抬头,将手中茶盏放在茶几上,轻声道:
“臣找到时,那册子便是如此,多半是那山匪临死前想销毁证据,却没来得及。”
大皇子觉得他说的在理,点头道:“除了这个,我还有一奇事要说与大将军听。”
崔道之微微抬眼,视线望向大皇子身边的一尊琉璃珐琅熏炉:“殿下请讲。”
“不过几日的光景,原先在王馥郁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便死了九成,如今剩下的,也都是些负责洒扫的下等宫人,仵作验尸,也没验出什么来,都说是正常死亡。”
崔道之淡淡道:“兴许,是他们知道自己必死,为了少受些苦楚,便先一步殉主。”
大皇子点头,这样也倒说得过去。
“这便罢了,奇怪的是宫人从王馥郁宫里抄出一个小孩儿用的拨浪鼓,年头最少也要十年往上,样式做工都不像是长安的东西,除此之外,她如今精神头不好,晚上还做梦,嘴里一直叫一个人的名字……”
崔道之眉心一跳,状似无意般问道:
“……叫的什么?”
大皇子摇头,“好似是叫宋什么的,宫人只说听不清,多半是从前认识的相好……”
他对这事并不十分在意,不过是随口一提,崔道之却微曲了手指,垂了眼。
两人又说了些话,大皇子才起身告辞,望着他的背影,崔道之眼底一丝阴郁闪过。
王馥郁的命,拖不得,得尽早送她上西天。
等他回到秀秀院子,却见她已经吃过了饭,正在廊下坐着绣荷包,碧衣红柱,风轻轻吹过她的脸颊,扰乱了发丝。
看到这一幕,崔道之浑身的戾气尽皆散去,抬脚过去,将秀秀耳边的碎发塞到她耳后,垂眸问道:
“做什么呢?”
秀秀想躲他的手却没躲过,不耐烦道:
“大将军既长了眼睛,便自己瞧。”
崔道之为抿了唇,随即又松开,坐到她身后,沉声道:
“在给我绣荷包?”
秀秀手一顿,回头瞧他一眼。
这人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眼中的情绪太过明显,崔道之不禁沉了脸:
“给谁的?”
那模样,活像是在抓奸夫。
秀秀扭过头去,并不搭理他,却被他一把夺去手中荷包。
秀秀想起上次他扔自己镯子的事,害怕他故技重施,便道:
“你又发什么疯,这是给我自己的。”
崔道之面色稍缓,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荷包,见上头只简单绣了一只桂花,便道:
“怎么不绣鸳鸯?”
秀秀一把将荷包从他手里夺过来,重新坐下。
见她不吭声,崔道之轻叹道:“不绣便不绣吧,桂花也好看,你喜欢便好。”
秀秀抬针,照旧不搭理他。
崔道之垂眸看她。
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等到她心甘情愿给自己绣荷包的一天。
风吹过廊下,将两人的衣袍吹得不住翻飞,远远瞧着,倒像极了一副宁静的家常画。
不远处,老夫人拄着拐杖看着这一幕,脸色极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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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大皇子从国公府出去,骑马回了自己府上,将马鞭撂给下人后,并未去正妃屋里,而是一路往西南角的一个小院里去。
薛昭音听见通报,掀帘从屋里出来,款款迎了上来:
“殿下,这是从哪里来?怎得出这样多的汗?”
说着便拿帕子给他擦鬓角。
看着美人这样端庄贤惠,大皇子不禁露出餍足的笑,搂着她进屋去,一边走一边道:
“去了趟崔二府上,同他商讨些事,这不,一回来,就来见你,在做什么?”
听到‘崔二’这两个字,薛昭音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扶着大皇子坐下:
“妾还能做什么,不过是闲来无事作画罢了,殿下瞧着妾这幅秋雁图画得如何?”
大皇子看着她手里的画,抚掌赞道:
“好,满长安比你更有才的,怕是找不到了。”
薛昭音轻笑,将画收了。
大皇子拉她坐在身边,抚着她肩膀道:
“方才听见我去崔二家,想什么呢?”
薛昭音一惊,忙道:“殿下……”
大皇子哈哈大笑:“瞧你吓得,我不过随口一提,我哪里是那小气的人,若非他放手,我能得你这么个佳人?”
他的手将薛昭音的下巴往上勾起。
如此美人,崔道之不会受用,倒便宜了他。
薛昭音一向会审时度势,当即握着大皇子的手,跪下表白心意:
“当日那崔二那样羞辱我们兄妹,京城之中谁不笑上两句,唯独殿下,对妾伸与援手,不嫌弃妾蒲柳之姿,妾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至于那崔道之……”
薛昭音眼角发红:“妾恨不得食其肉,好叫这天下间少一个可恨之人。”
大皇子见她哭得可怜,将她扶起,道:
“我何曾说什么?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是晓得,不过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要时常记恨崔二,我往日还用得着他,你这样,倒是叫我难做。”
女人不过是闲暇时的玩乐之物,若是耽误他的正事便不好了。
薛昭音听见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不过很快,她便收拾好情绪,去为大皇子奉茶。
趁这功夫,大皇子便将王馥郁身上发生的事儿告诉她,自然也没漏掉她梦中唤人的事。
薛昭音一怔。
姓宋……
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过一般……
然而还未想出名堂,便被大皇子扔在榻上,揉搓起身子:
“爱妃……再试试前儿那个姿势……”
薛昭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双手搂上男人的脖颈,主动凑了过去。
第76章 “你……爱上了秀秀?”……
自从王馥郁被褫夺封号以后, 皇帝便病了,整日缠绵病榻,宫里的御医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因此, 对王馥郁的处置便迟迟没有消息,宫人只能遵照皇帝最开始的命令,将她继续软禁。
原本朝堂政务暂时由大皇子料理,可大皇子一上来就关押了同自己有仇的老臣,弄得朝堂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皇帝无法, 只得狠狠斥责他一通, 拖着病体在榻上召见群臣,处理政务。
这日,皇帝精神头稍好, 便对立在榻前的大皇子和崔道之问道:
“……你们说, 该怎么处置王氏?”
这么久了,皇帝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大皇子急忙道:“王氏所犯之罪甚重,按律该处以极刑, 但她是宫妃, 皇家的颜面还是要顾一顾的, 便赐她毒酒一杯或者白领三尺, 以彰显黄恩浩荡。”
言毕, 却一直未曾听见皇帝开口, 不禁抬头:“父皇……”
皇帝淡淡瞧他一眼,神色不明,随即端过宫人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皱着眉道:“苦。”
大皇子要上前伺候,被皇帝抬手让退下,宫人上前伺候他漱了口,喂了蜜饯,皇帝的脸色方才好了些许。
大皇子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瞧向立在一旁的崔道之,只见他十分安静地敛眉立在那里,好似对方才的一切一无所觉。
“崔爱卿。”皇帝轻咳了一声,状似无意道:“你呢?你怎么想?”
崔道之这才开口:“此乃皇帝的家事,臣不予置评。”
大皇子有些意外地看他,以为他发了昏,这个时候还不趁机劝皇帝处死王馥郁,还在等什么?难不成他忘记了崔家当初的仇?
谁知皇帝听后,脸上原本不愉的神色稍稍减退,叫人给崔道之赐了凳子坐下。
等聊完朝堂之事,已经临近戌时,宫门已经下钥,皇帝看了一眼窗外,道:
“时辰晚了,你们便在宫里歇下,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行商议。”
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下处死王馥郁的命令,大皇子欲言又止,但还是躬身道了句是,随着众人退下。
崔道之随着宫人去往住处歇下,等灭了灯烛,约过半个时辰,方消无声息出了门,前往王馥郁如今所在的冷宫。
还未进去,却发现皇帝的贴身内侍正提了一盏琉璃宫灯在外头廊下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