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爷,我请你喝杯酒。”白辛夷坐到杜宇轩的对面,故作生气,“小杜爷要是真拿我当朋友,以后就不要送花篮了。你想听什么歌就告诉我,只要我会唱的,就一定唱。”
杜宇轩已经恢复如常,闻听立刻笑了,“好,以后不送了。”
“杜先生的红酒和白小姐的汽水,请慢用。”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恭敬地将一杯红酒和一杯桔子汽水放到桌上,又将另外四杯酒端给了隔壁桌上杜宇轩的四个手下。
“小杜爷知道的,我因为要保护嗓子不能喝酒,今天就以汽水当酒敬小杜爷一杯,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我先干为敬,您随意。”白辛夷将酒杯里的汽水一饮而尽。
其实喝点红酒对嗓子没有多大影响,她从不喝酒是因为这个身体一沾酒就醉。一个女孩子在外,醉酒本就是最危险的,何况还是身处现在的乱世。
杜宇轩也将酒杯里的红酒喝下了大半,继续和白辛夷聊天。
在沪渎寺里见识过白辛夷的身手后,杜宇轩就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文能唱出好听的歌,武能打流氓。还有她的临危不惧和落落大方,实在不像是一对小市民的女儿。
白辛夷和杜宇轩聊的倒是挺舒服的,她发现杜宇轩懂得多,也很有见地,对人也很尊重,一点也不像是帮派大佬的儿子。
白辛夷不知道的是,这只是杜宇轩愿意示人的一面,要是她见识到了杜宇轩的另一面,就不会这样说了。
因杜宇轩专门为白辛夷而来,红姐就没有再安排她唱歌,让她好好陪杜宇轩聊天。对于白辛夷的上道,红姐差点喜极而泣。
牡丹终于愿意放下身段应酬了,还搭上了杜少爷这条大船。
苏皖见白辛夷和杜宇轩熟络,也乐见其成。争取团结一切爱国力量,是我党提出的重要战略方针。
杜宇轩是青帮老大杜敬亭最喜爱的儿子,也是最像他的儿子。杜敬亭暂时退隐,杜宇轩成了隐藏的老大。青帮把控着上海黑白两道,产业涉及各个领域。要是能争取到杜宇轩的帮助,对我党的抗战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白辛夷和杜宇轩又聊了一会儿,已经到自己的下班时间了,可她又不好意思提出来。毕竟,杜宇轩是专门来给她赔礼的。
杜宇轩何其敏锐,一眼就看出了白辛夷心思有些分散,马上说道:“打扰白小姐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怎么能是打扰呢,抛开朋友关系,小杜爷也是来消遣的客人。”白辛夷还想再客套两句,看到杜宇轩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白辛夷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傅靖之,一出现,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傅靖之穿了一件浅色衬衣,外面是深灰色的同色西装马甲和西装裤。笔挺的西装裤,衬得他双腿又长又直。
难怪舞女金翠和陈玉琴提起他来,都是一脸的神往。不说他的身家,就说这俊美的容貌和通身的气度,就足以让女人们前赴后继了。
白辛夷看了一眼傅靖之后收回了视线,她知道这个人是个龟毛,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
没想到的是,傅靖之竟然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小杜爷,好久不见!”
第21章 两个男人的战争
白辛夷见傅靖之和杜宇轩有话要说, 便趁机告辞:“小杜爷,您先忙,正好我也要下班了, 回见。”
“路上小心点,要不,我还是让人送你回去吧?”杜宇轩目露关心。
“没想到小杜爷还挺怜香惜玉的。”傅靖之调侃道。
杜宇轩拧着眉头,言语中透着不屑:“和你有什么关系?”
“傅某哪里得罪杜少爷了吗?”傅靖之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杜宇轩嘴角嘲讽的意味明显:“你没有得罪我,我只是不屑和你费口舌而已, 姓唐的是日本人的狗, 而你与狗为伍,实在令人不齿。”
“杜少爷慎言!”傅靖之声音骤冷, 眸子里弥漫着凌厉,无形之中给了人极大的压力、
但杜宇轩丝毫不惧, 说出的话更加讽刺:“我说就说了,你能奈我何?老百姓节衣缩食养着你们这些丘八,你们不思报国,却甘当逃兵,你们对得起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吗?你傅靖之要是能以身殉国, 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白辛夷震惊了,没想到杜宇轩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杜少爷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 还真是令傅某动容。可青帮鱼肉欺压百姓的事还少吗?既然如此爱国,不如率领青帮众人上阵杀敌。不然, 傅某会觉得杜少爷口是心非, 虚伪至极。”傅靖之的嘴角带着讥讽。
“青帮靠的是自己挣来的这份家业,家业大了, 难免有不守规矩的。可你傅靖之吃着俸禄, 拿着军饷, 却干出枪杀上峰的事。这倒也罢了,以你老子和凯申的交情,让你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可你干的什么?甘当逃兵,与狗为伍,老子瞧不起你!”
“杜少爷说话客气些!”一旁的陈盛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杜宇轩手下的四大金刚不干了,其中一个精瘦的黑衣人“唰”地一下拔出枪,直接指着陈盛:“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小杜爷说话?”
周围胆小的客人,早在两个气场十足的人物针锋相对时就跑了,一些胆大的原本还想看热闹,可在黑衣人拔出枪的那一刻,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躲开。
白辛夷也躲得远远的,唯恐波及到自己。子弹不长眼,她可不想再死一次。乱世就是乱世,一言不合就拔枪。
被人拉过来的高经理愁得都快哭了,这两个爷都不好惹,要是打起来了,损失的还是舞厅。上次宪兵队抓g党,就害得舞厅损失了不少。
“小杜爷,傅三公子,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闹得难看。今天,我请二位喝一杯,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
高经理的话刚一落地,杜宇轩就轻嗤一声:“谁和他是朋友?高经理,你怎么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人怎么会和狗成为朋友?”
“姓杜的,你欺人太甚!”陈盛愤然地拔出枪,指着杜宇轩,眼睛猩红。
“妈的,你找死!”四把枪齐刷刷地对准陈盛。
杜宇轩斜睨着傅靖之,脸上似笑非笑。而傅靖之则淡淡地看着杜宇轩,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手下剑拔弩张,子弹上膛,两个老大却面不改色,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白辛夷都有些佩服傅靖之了,在这种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傅靖之还能岿然不动,眼都没眨一下。
“各位爷,都放下枪,有话好好说!”饶是见多识广,高经理也吓得浑身发抖。
其中一个黑衣人把高经理拨到一边:“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这一刻,高经理直想抱着头装死。他只是个小经理,这些人为什么要难为他?
惊慌中,高经理看到了在一旁淡定看热闹的白辛夷,立刻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杜爷很少来舞厅,偶尔来上一次,既不跳舞,也不让人陪。可这几次来舞厅,每次都点牡丹的歌,还鲜有的和牡丹聊上一会儿,今天更是送了花篮。
他紧走几步,到了白辛夷面前,“牡丹,你快劝劝杜少爷,让他把枪收起来。”
“那好,我试试吧!”白辛夷应下来。
杜宇轩是为了给她赔礼才来的舞厅,要是真闹出什么事,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小杜爷,您先让他们把枪放下来。舞厅这么多人,误伤了别的客人就不好了。”白辛夷好言相劝。
杜宇轩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波动,冲着手下的四大金刚抬了抬下巴。四人二话不说,立刻放下枪退到一旁。
陈盛见状,也乖乖地放下枪,退到了傅靖之身后。
白辛夷轻吁了一口气,她还真怕杜宇轩不买她的账。
“看来,傅某今天是沾了白小姐的光。”傅靖之自嘲地摇扯了下嘴角。
白辛夷:“…………”这人怎么回事,她好心劝架,怎么还内涵她了。
“傅靖之,你给唐炳坤带个话,别用李肃林压我,老子不吃那一套。还有,管住你的女人唐欣,她要是再敢对白小姐下暗手,我不介意剁了她的手。”
白辛夷:“………..”什么意思?
如果她猜的没错,就是唐欣在暗中对她下过手,是杜宇轩出手帮了她。
她还以为唐欣被杜宇轩的那句“血溅三尺”吓怕了,不敢找她和家人的麻烦呢?原来是杜宇轩为她扛下了一切。
杜宇轩这个人太暖心了,要不是杜宇轩看她时眼神清明,没有什么情愫,她都要怀疑杜宇轩对她有意思了。
“唐欣不是我的女人,杜少爷不管是剁手还是砍脚,请随意。”傅靖之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杜宇轩稍怔,随即讥诮道:“是吗?我可是听说,唐欣已经以傅家三少夫人自居了。”
“那是她的事,傅某目前单身,以后也没有成家的意思。”傅靖之说完,转头走了,身后跟着陈盛,两人一起进了一间包厢。
“小杜爷,我先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完成了高经理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又知道了有人对自己下暗手,白辛夷感到了一丝疲惫。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谢谢小杜爷,我坐黄包车回去就行了。”白辛夷和杜宇轩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已经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父母肯定又要担心了。
白辛夷拎着手提袋走出舞厅,从一群黄包车夫中一眼就看到了周叔。
周叔也看到了她,立刻跑了过来,“白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白辛夷上了车坐稳,说了声:“走吧!”
周叔说了声“白小姐您慢点”,便拉起车稳稳地小跑起来。
白辛夷坐在黄包车上,看着四周寂静的夜色。春夏交替的夜晚,凉风习习。刚刚在舞厅升起的躁意,也已经散去。
周叔不如吴伯健谈,见白辛夷比平时安静,他的话更少了,只闷头拉车。
“周叔,你家的老三是不是到了上学的年龄?”白辛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问道。
“我们穷人哪有钱上学啊,老大做工,要不是王老板仁义办了个车夫子弟小学,我们家老二也没学上。”
“我认识一个校董,他们出钱办了几所报童小学,除了收报童,还收一些上不起学的孩子。学校不但免学费,还提供书本,包一顿午饭。我帮您说一声,到时候,找个就近的学校入学。”
车夫周叔三十多岁,是早几年从山东逃难来的,非常忠厚的一个人。
当时原身受伤,血流了一地,其他车夫都躲得远远的。周叔因为拉过原身几次,算得上半个熟人,不忍看着一个年轻姑娘因为耽误而丧命,就把她送去了医院,还让另一个车夫吴伯去她家报信。
自己还要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却仍然保留一份善意。白辛夷对这么一个善良的人是心存敬意的,也想帮帮他。
“白小姐,太谢谢您了,您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周叔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周叔,您才是我的恩人啊!”
哪怕原身没有救活,换成了她,周叔的这份善意,她也得记住。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白家住的弄堂口,周叔停了下来。
“周叔,谢谢您,这是车费。”白辛夷摸出三个银角子,递了过去。
周叔连连摆手:“白小姐这份大恩,我都不知道该咋报答才好,哪还能收您的钱?”
“拿着,车钱是车钱,上学是上学。”白辛夷不由分说,直接将钱放到了车上,转头就走。
周叔看着白辛夷的背影,一直看着她停在了一栋房子的门前,这才转过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离开了。
白辛夷回到家,匆匆洗漱好,连粥也没喝,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白辛夷洗漱好,去灶披间端自己的早饭。灶披间里除了正在做冰粉的杨爱娣,还有楼上的谢太太。
“白太太,还是你们家面子大,连小混混都不敢惹你们,在门口摆摊都不用交保护费。”看见白辛夷进来,谢太太立刻阴阳怪气地说。
杨爱娣也听出了谢太太话里的冷嘲热讽,但她不擅长和人争辩,只能拉下脸不理人。
“谢太太家的租期快到了吧?”白辛夷忽然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