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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一品女仵作 第150节

第三一三章 方春梁的秘密

方春梁家在南城的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十分的狭窄,马车没有办法进去,池时同周羡早早的便下了车。巷子里吵吵嚷嚷的,好几个小女孩儿蹲在地上,抓着石子儿。

几个男娃子追来赶去,大声嚷嚷着,“哎哟”,其中有一个孩子跑得疯了,一头撞在了周羡的腿上,摔倒在地,捂着头叫唤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刚要破口大骂,却瞧见了周羡身上的穿着,顿时拘谨了起来。他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伙同其他的小孩子,都站在了路边,眼中满是警惕。

“方春梁家是哪家?”池时问道。

那个摔倒的孩子,看了一眼周羡,又看了一眼池时,犹疑了片刻,抬手一指,“就是那家,你们是什么人?方邑好几天没有出来玩了,怕不是他阿娘又病了。你们是方大人的朋友么?”

池时点了点头,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把糖果,走了过去,放到了那孩子手中,朝着他说的那地方走去。

“我们都是好人”,周羡跟上,路过那孩子的时候,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吟吟的说道。

那孩子捧着一大捧糖,哪里还顾得脑袋被人摸了,欢呼了起来,其他孩子见状,全都围了上去,争抢起来。

池时抬起手来,正准备敲门,却见那门突然打开了来,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是池仵作吗?姜大人说,有一个姓池的仵作会来,棺材脸,风都能刮走的。”

池时伸出手来,捏了捏那孩子的脸,又塞给了他一把糖,点了点头。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院子很小,甚至比寻常的百姓家中,还要清贫一些。一个大大的簸箕里,晒着一些干菜,竹子已经烂了,有些地方,用布包着,打了补丁。

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工部大员之家,还是一个拥有一座金塔的官员的家。

“可是池仵作来了?我这身子不中用,不能够出门去迎你,实在是抱歉了。”

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说话声,她的声音很虚,一句话喘三声,感觉是不大好了。

池时皱了皱眉头,朝着那正屋走了过去。

如今天气已经暖和了,大部分人家都已经收起了厚厚的门帘,可方家却还挂着,池时撩开帘子,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屋子里烧着炭盆子,黑漆漆的,让人的心情瞬间压抑了下来,在那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妇人,几乎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见到池时同周羡进来,她拿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又看了一眼跟进来的孩子,叹了口气。

“我叫李眉,方春梁是我夫君。池仵作,姜大人说是你大梁最厉害的仵作,我想知道,孩子他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池时扯了一把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瞥了一眼那个孩子。

李眉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心酸的笑了笑,“没事,他年纪虽然小。但是他阿爹没了,他便是一家之主了。他阿爹是怎么没的,他也应该知道。”

池时点了点头,“太过愧疚,引发了心疾,暴毙而亡。他随身带着的那个小金塔里的香,是诱因。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但是我需要做进一步的验看。”

“愧疚?小金塔?”李眉握着帕子的手一颤,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池时看了她一眼,“看来你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又在愧疚什么。”

李眉擦了擦眼泪,她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嘴唇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方才说道,“方春梁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方才娶到了我这样的妻子。不仅害得他一辈子清贫,还让他连命都丢了。”

“是同五年前,安阳大水有关对吗?你知道什么,便说出来。我身后站着的是陛下的亲弟弟,楚王殿下,有什么后果,他自是会一力承担。”

李眉身子一抖,翻身就想下床行跪礼,却是被周羡立马拦住了,“夫人身子不适,便不要多礼。这个案子楚王府已经接了,夫人若是知晓什么,还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着,余光瞟了池时一眼,见他嘴角微微上翘,无语的垂下了眸。

从未见过甩锅甩得如此顺手之人!

李眉这么一激动,又猛地咳嗽了起来,那小男孩一瞧,忙跑了过去,替她拍了拍背,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顺过气来。

“我同方春梁,是一个村子里的邻居。他家中贫寒,往上数九代,都是种田的泥腿子,也不知道怎么到了他这里,便出了个神童。那时候他已经九岁了,我们一起去放牛,经过私塾。”

“夫子说的功课,他只听了一遍,便能倒背如流。就这样,也没有正经的去过书院,靠着窗下偷听……我扯远了。”

李眉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又道,“后来他一路考上来,考中了进士。也不是没有那些世家小姐乐意嫁给他,可他这个人,是个死脑筋,硬是遵守年幼时的承诺,娶了我。”

“我身子一直都不好,生了方邑之后,更是一病不起,几乎下不了榻了。方春梁是个清官,工部拿着国库的银子,修来修去的,不是没有人贿赂他。可是他一个大子儿都不肯收。”

“直到五年前,我突然病重,郎中说活不过那个秋天了。那会儿正是安阳大水的消息传了过来,方春梁急吼吼的出了门。回来之后,便失魂落魄的,他还带回来了一个箱子,藏在了房梁上。”

“我问他,他一直不说。打那之后,几乎没日没夜的在外头奔波,鲜少着家。直到今年,他突然回来了,把那箱子拿了出来,里头便放着那尊小金塔。”

“他方才同我说,当年泄洪之时。他做了一桩亏心事,这么多年来,因为这事,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心中惴惴不安的。”

“当时姜大人要泄洪,是叫他去负责百姓提前迁走的。当时有一个人找了他,说泄洪区有一处地方,名叫玲珑庄,地处偏僻。庄子的主人,是个杀人如麻的江湖人士。”

“同他有不同戴天之仇。只需要方春梁在派人通知转移的时候,当做不知道还有那么一个庄子,便可以了。事成之后,便会给他一大笔救命钱,同时还会给他一个玲珑庄的秘宝,能治百病。”

第三一四章 玲珑石板

李眉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池时皱了皱眉头,同周羡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古怪起来。

这怎么同她想的党争,有些不一样?

脸感觉肿了,有些疼是怎么回事!

池时想着,忍不住别过头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所以,那个秘宝便是小金塔?”池时问道。

李眉点了点头,“方春梁一时想差了,铸成了大错。那玲珑山庄里,除了姓耿的江湖人外,还有伺候的仆从,庄头,农户……那么多条人命啊……”

“他们不该死的,真正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他本来应该是一个为了百姓的好官的,可是为了我……愧疚感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这么多年,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笑过了。”

池时听着,轻叹了口气。

难怪后来香气入体,方春梁会吓成那样……泄洪是一件十分恐怖之事,洪水如同猛兽一般,直接冲刷过去,房屋树木,顷刻之间,全被摧毁,站在高处看下,那当真是瞬间便是沧海桑田。

别说姓耿的不以武功见长,他便是神功盖世,在天灾之前,那也是个渣渣。

“方春梁得了小金塔,为何今年突然拿出来?你既然知晓这么多,怎么不对姜大人说?”

一旁的周羡听着,突然问道。

李眉的手紧了紧,“因为今年春日,又涨了水。姜大人守着京城附近,方春梁又去了安阳,这一回,他去找了那个玲珑庄,发现了一件当年那件事的真面目。”

“他拿回秘宝之后,虽然我们惊讶外头的塔是金的,但是里头放的东西,便不是郎中,也能够看得出来,只是熏香而已。那个塔,就是一个值钱的香炉。”

“方春梁只拿了银子给我治病,香炉一直没有动。他这回去玲珑庄的旧地,却发现了当年那个人,为何要将接着洪水,毁灭整个庄子的痕迹。”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那个庄子,在用活人试毒……”

池时猛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洪水冲刷过了,又过去了五年,玲珑庄早就夷为平地了,方春梁怎么可能发现这些……”

李眉摇了摇头,“方春梁是这么说的。他说去到庄子的时候,那里已经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了,蛇虫鼠蚁遍布。一具尸体也没有瞧见。”

“他拿了香,烧了纸钱。我又多活了五年,如今已经药石无医了。我们年节的时候,都已经说好了的,等我死后,他就把方邑送回老家去,然后就向姜大人坦白这件事,去自首。”

“所以,他才有那个脸,去玲珑庄。他烧香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地牢。地牢里头空荡荡的,可是他在最里头的那一间,捡到了一个石板。那石板上,刻了字……”

李眉说着,仰起了头,看向了房梁。

池时刚要跃起,便被周羡给按下了,“你又忘记了?这几个月,就乖乖的不要乱动。我去拿就好了。”

周羡说着,脚轻点地,飞上房梁,从上头取下了一个木箱子。

待落地之后,李眉便递上了箱子的钥匙,池时接过一开,那里头的确放着一块青石板,青石板上,刻了密密麻麻的字,上头控诉玲珑庄主人同其弟子一块儿,拿活人试毒,迫害附近乡民的血泪事实。

李眉没有撒谎。

池时看着,又将周羡的问话重新说了一遍,“姜大人为人正直,又做了方春梁这么多年的上峰,看的出来,你十分的信任他。以至于他介绍来的我们,你都这般相信。”

“可是我今日方才见过姜大人,他似乎对于安阳之事,一无所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李眉摇了摇头,“方春梁最敬佩的人,便是姜大人了,他说他是一个一心一意为了大梁百姓着想的好官。”

“在你同我说方春梁死因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有人发现方春梁去过玲珑庄了,所以将他杀死了。他死了之后,姜大人都没有提小金塔,我猜想是不是被凶手给拿走了。”

“凶手这般厉害,我们没有了小金塔,只有这么一块破石板,有谁会相信这件事呢?将姜大人搅合进来,万一凶手也杀了他怎么办?”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不是,怎么我们两个就是石头,凶手把我们的脑袋砍掉,我们也不会喊疼是不是?

“而且……”李眉顿了顿,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我没有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义。我承认,我存了私心。方春梁已经偿命了,我们孤儿寡母,若是继续揪着这个事情不放,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

她说着,拍了拍一旁方邑的手,“而且,我这个做母亲的,有私心。这件事若是捅出来了,方春梁便是罪臣,罪臣之后,是没有办法科举的,甚至,搞不好连邑儿也要被连坐,流放三千里入贱籍。”

“所以,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对着姜大人,将这件事情和盘托出。尤其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为方春梁的名声着想……”

池时听着,眼眸一动,“方春梁既然这么喜欢你,为了你都可以放弃原则,为何还要去百花楼找桃红?”

李眉闻言,突然笑了,“等池仵作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池时心中唾弃,狗男人的心思,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也没有兴趣明白。

“当年找方春梁交易的人是谁?就是要水冲玲珑庄的人。”她岔开了话题,问道。

李眉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羡,“是上官珉。”

池时也看向了周羡,上官珉她不认识。

周羡一愣,察觉出非比寻常来,他犹疑了片刻,说道,“上官珉是沈观澜的舅父。”

李眉见状,轻轻摇了摇头,“对吧,连王爷都觉得为难了不是。有什么好争的呢?姜大人是个能臣,他好好的做工部尚书,能够救更多的人,造福更多的人……”

“若是因为已经既定的事,而让他死于党争之中。我想,那我死了之后,便是上刀山下油锅,都无法弥补吧……”

“阿娘!你不会死的,你不要死,我已经没有了阿爹,不能再没有阿娘了。”方邑听着,扑到了李眉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眉摸了摸他的脑袋,“傻孩子,只要是人,便都会死的。我也算在最后,没有辱没你阿爹。”

第三一五章 拿寿衣来

李眉说着,拍了拍方邑的肩头,“邑儿,将眼泪擦了。去送一下殿下还有池仵作,你便是这家的一家之主了,往后啊,只有更难的。咱们不急,先将灵堂搭起来,等着你阿爹回来。”

方邑吸了吸鼻子,站起了身,便要送客。

池时身形一晃,躲过了他的小手,定定的看着李眉,“你说是上官珉,可有什么证据?”

李眉头一摇,摇到一半,突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