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去,你这个当儿子的,可以吗?若是一个不孝压下来,你能不能顶得住?!”张兴柱道。
季大牛道:“我只是家里老四,我上面三个哥哥呢,顶多我回去看看就行了。家产我也不要了。有长兄的都是长兄多分产,养父母终老,我,我出来,也没什么的。丈人,我想过了,只要丈人不拆开我和大妮,我在城里就赁屋子住下,还和大妮过日子,我没本事,可我力气大,去当挑夫,日子也能过得下去的。我不会叫大妮吃苦的。”
你不叫大妮吃苦,难道我还能叫大妮吃苦?!
“出来的儿子,的确不能再分产,这样也能堵住村里人的嘴,便是再有说辞,以后年节里多备点礼回去孝敬父母。”张兴柱道:“这样你不后悔?!若不回去,以后无产可分,你心中不怨?!”
季大牛挠挠头,道:“不怨。我本来也没想过分什么产,只要家里对大妮好一点。但是既然不好,出来了,也许日子更好过些呢。我在家里,也是常吃苦受气的。我出来也好,兄弟们都是高兴的,少一个人分田产,哪有不高兴的。我家里兄弟,不像大舅子小舅子这般和睦。”
张恒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原本也不是完全没有章程。这货是憨,但也未必是傻。原来心里也是有打算的。
是啊,人世间哪里就有真正的蠢货。无非是利益想明白了便是。
难得的这老实人心里觉得更珍贵的是大妮。这样就行了。
哪怕扮傻气,装可怜叫张家人先提出来,张恒也懒得生气了。这样的人,也是怕失去大妮,才不敢主动提。
他要是从家里出来,身无分文,就怕岳家不要他,所以才如此。若是不出来,与大妮是完全的不可能了。
装傻睡在外头,也是装个可怜。
这货,心眼倒是不小。不过本性不坏。
想必心里利弊都已经十分分明,也下了决断了。
这样也好。他心里有数,爹以后就不可能只是坏人。
若是那黑了心的,以后只将一切往爹和张家身上推,说他故意拐了季家的儿子,他却躲后面不担责任,这样的人,可是万万也不能再搭理。
想清楚了就好。
张恒看向他的眼神就有点玩味,又瞅了张兴柱一眼。
张兴柱无语至极。
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怎么着了,女婿舍弃一切,放弃田产也要投奔前来,岳家却嫌他贫穷,不顾他一腔爱妻之心而将之拒以门外……这个名声。不敢想!
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张兴柱瞪着季大牛道:“真想清楚了?!城里的日子也没那般好过!将来大妮生儿育女,你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你知道吗?!全靠你一个人苦出来。”
季大牛扑嗵一声就跪了下来,道:“女婿没有别的,可是有一把子力气,不怕苦不怕累!就是身上无钱,将来也绝不叫大妮受苦。当初丈人在城里也拼出一个家来,女婿也可以!”
张兴柱道:“大丈夫说话,可要顶天立地。若是将来做不到,或是辜负了大妮和儿女……”
“一定天打雷劈!”季大牛道:“丈人放心。我爹娘来了,我也不叫岳家难做。顶多是跪着求他们回去。”
话说到这地步,也就没别的说了。
“行吧,起来。先来家里住下。我与老姑商量一下再安排。总不能真叫你和大妮出去赁院儿住。”张兴柱道。
这是真揽在身上了。
张恒一挑眉,笑道:“爹,午饭在家吃,还是去姑奶奶那吃,要不叫妹夫去拜见一下老太太。也叫大妮与他见见。既是不拆婚姻,哪有隔绝夫妻相见之理的!”
季大牛立即就亮了眼睛,期盼的看着张兴柱。
“……”张兴柱无语起身,道:“走,带你去见见老姑。她是长辈,大妮在她身边呢。去了,可得敬着,是家中长辈。一个女婿半个儿。大妮若与你在一处生活,我还能不认?!哎,以后在我张家一起过,与儿子也没差别了。”
“嗯嗯。我一定敬重老姑奶奶。叫东不敢往西!”季大牛道。
张恒见他期期艾艾的跟在张兴柱身边,比自己更像个儿子,一时之间也是无语。
见二人走了,张恒道:“劳娘子与大嫂将做好的饭菜拎过去吃吧。一家人聚聚!”
陶氏拧他一把,道:“呸,你是秀才公,叫什么娘子?!把你能的!瞧瞧,现在多一个比你还会讨好公爹的人了,你心里可妒不妒?!”
张恒嘿嘿笑,道:“我妒什么?!再怎么,我也是他舅兄。讨好爹就不知道讨好我?!不然以后他的日子,也不如意!”
陶氏骂道:“还能给你妹妹的日子使绊子不成?!”
张恒道:“不与你胡扯了,赶紧的去,我先去瞧瞧热闹!”
陶氏见他拔腿跑了,骂道:“要债的,张口就知道要吃要喝,菜还没炒好呢!做爷们的就是快活,饭不用做,衣不用洗,还一个劲的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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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安排
陶氏和李氏当然心里担忧。家里又是多两张口。哎, 苦啊!
张兴柱带着季大牛来了这边院子,张恒随后拔腿也到了。
院子里正忙着呢,老远就听见大妮与小妮笑嘻嘻乐开怀的声音。
然后人进了门, 季大牛看见大妮就眼泪汪汪的, 喊了一声, “……大妮, 叫我好找, 呜呜呜……”
大妮看到他先是一愣, 然后眼泪也扑簌簌的往下掉下来, 道:“……你怎么来了?!呜呜呜……”
两人竟是对泣!
然后小妮也哭了, 也不知道哭啥。
牛郎织女相见了还是咋的?!
得!张兴柱叹气, 就这,还能拆得开吗?!这明显就是有感情还想继续过日子的样子啊。
见老姑瞅过来,对他笑, 张兴柱也露出一个笑来,苦笑中带着点释然。
二人是有默契的, 张融融一看就明白了,她是什么人,眼神极辣。别说这种小情况了, 就是以前经世之中的什么宫廷的眼色,她何时看不明白过?!
“这样也好, 宁拆庙,不拆婚啊。”张融融笑道:“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只要他有心要过,什么都好说!”
张兴柱苦笑道:“……只是亲家那边怕是要闹, 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恶人!做主是没什么,只是这个恶名怕是要传出去了。原本我也不在意,挨骂就骂吧, 只是若是拐带女婿这样的名声出去了,以后小妮的亲事怕是不好说。若不是实在没法子,谁愿意拐带一个女婿回来这样招人恨?!只是这样的,不得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哪能放心?!”
张融融拍拍他的手,道:“别急。先看看这孩子心性再说。我自有妙法。你且安心!”
张兴柱感激而依赖的看了一眼张融融道:“连累老姑也陪我操心。真是不孝。本来老姑该享福的。”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人老了难道就不操心小辈的事了?!若是大妮过的苦,我倒独个儿的享福,还是人不?!”张融融笑道:“这样好,我能使上力,你也省点心!”
张兴柱点首,对着季大牛喊道:“哭啥咧?!快来拜见老姑奶奶!”
张兴柱也想对女婿客气点,耐何季大牛这性子实在是磨叽,他只能这样喊。透出亲昵。但是呢,若是有心的,反而以为是对他唤来呼去。
所以语气这件事本身,不仅在于喊出语气的人,还在于听的人。若听的人多心,这关系也休想好。
张兴柱寻思着反正以后是要一家人相处了,总不能客气来客气去的吧。就如对儿子女儿一样,呼来喝去的那是正常语气,对方也不介意,这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
要不然怎么生活在一块,这不得别扭死!
好在季大牛也不在意,一听这话,看向张融融,把眼泪一抹,二话不说,跑过来就是扑嗵一下,就是咚咚咚三个响头,道:“拜见老姑奶奶,您老人家万福!”
这动作利落的,麻利的,没有半点犹豫的,简直把张融融吓了一大跳,然后看他磕头就眼晕,更别提来不来得及拦住了。
“哎哟,这可使不得,快快起来……”张融融赶忙来扶,结果没能扶得动,一时无奈,这孩子的力气,还真是大!
张恒嘿嘿笑,笑容有点玩味。
得嘞,以后又多一个讨老姑奶奶好的家伙了。这个憨子,胜在性情,不像自己油嘴滑舌,又不像大哥那样古板,就这样憨憨的,怕是得老姑奶奶的喜欢。
张恒心里有点小郁闷,不得劲!
张兴柱见他如此,反而十分满意,道:“老姑奶奶叫你起,就起吧。我也知道你的决心了。以后就跟着大妮,侍奉在老姑奶奶身边吧。正好家里这边缺个使大力出力气的人,你可愿意?!别跟在老人身边反倒生怨气来,叫耽误了你。日后生出闲气来,倒不好了!”
大妮有点诧异的看着张兴柱。
季大牛也没张恒嘴甜,只憨憨的笑,道:“我听丈人的,大妮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以后老姑奶奶有啥要使唤的,就交给我。我别的没有,力气是使不完的!”
说罢也真是憨子,到了院子里把那大石磨给举起来了!然后呲着牙朝着张融融一脸讨好的笑。
“……”张融融张兴柱张恒。
张恒牙酸。
大妮脸胀的通红,道:“你举这个作甚,快放下来,别吓着老姑奶奶!”
季大牛将石磨稳稳的放下了,然后嘿嘿笑。
这个憨子。张恒心里哇哇的哭,以后自己要失宠了。真想扎这憨子小人!
那边王安平都看呆了,小步小步的从厨房走过来。
张兴柱介绍道:“这是王安平,你老奶奶的儿子,你得叫表叔!”
季大牛二话不说就是对着王安平跪了下来,咚咚咚的又是三个响头,表叔叫的震天响。直把王安平吓的往后退,然后被石阶给绊了一跤,然后跌坐到了地上,唉哟道:“……使,使不得……”
张兴柱一时哈哈大笑,张融融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道:“这孩子,哪里生来的活宝。投在季家,当真是糟塌了呀!”
张兴柱见她高兴,一时也笑,道:“可不是!这力气,这性情,生在季家也只是做力气活的牛罢了。”
张融融是真可惜这股子力气,上前打量了一下季大牛的身材,还有力气,叹道:“生不逢时啊,若是乱世,妥妥的一个樊哙。”
季大牛是听不懂的,只憨憨的笑。
张恒酸了,笑嘻嘻的道:“姑奶奶这下可偏心了。小子再不才,那也是个军师啊,是不是?!”
张融融大笑,道:“你这皮猴啊,是樊哙的小舅子!”
一时都大笑起来,院子里笑的不行。
“……”李氏陶氏拎着菜来的时候,就听见这声儿,一时都诧异的对视了一眼。
陶氏进门道:“咱这是错过啥了,姑奶奶可是有什么笑话,千万别漏了咱们。”
“你来的正好,我正笑恒儿,一个男人,还会拈酸吃醋,好大出息!”张融融道。
陶氏捂着嘴笑道:“能给姑奶奶取笑调笑,就是他最大的出息了!”
张融融指着她,笑道:“你也是个笑话精。天天就知道逗我乐!”
陶氏凑近张融融便是一通笑。
李氏看着这一幕,隐隐的叹了一口气。二房这夫妻可真是五指山下的猴,呵,这可真是讨着了最上面佛祖的喜欢了。
陶氏偷偷对张恒道:“往常说你精,再没有人不喜欢你的,现在知道了吧,姑奶奶偏偏最喜欢那种憨厚性子的,在这一点上,你这弄鬼的性子,还踢到脚板了!”
张恒默默望天,作寂寞状,道:“何人能知我的心,连婆娘也不知我,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