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区别的。王安平心里虽然感激张家人,虽然与张家人相处愉快。可是他心里很明白,张家人只是亲戚,而非亲人。
只有娘和表哥才是亲人。张兴柱待他是没得说的,真的当兄弟当儿子一样的疼。至于娘,看到了机会,为他筹谋,他心里全都一清二楚。
这一次,虽然是借了大牛的势,然而,还与大牛的还有更多的好机会。以后他在衙门里也会多照顾大牛的,这也是为了今日之势。恩与情,他记得很清楚。这些都是要还的。
可是,只有娘的不需要还,因为,在他心里,那就是娘。他会好好孝敬娘,也是出于他的本心,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恩与情而还的愿望。
跟娘什么都不用说,他全都知道她为自己的打算和筹谋。他也无需去感激什么。因为这就是他娘。
这种亲近,血缘上的靠近,又岂是其它人可以代替的呢?!
大妮温和而善良,大牛听话而迟钝,小妮钻牛角尖而泼辣,张强张恒都很客气,至于李氏和陶氏,当然是疏离又客气,带着对长辈的客套。
他们都只能算是亲戚。
可是尽管如此,就算是亲戚,他们的善意,他也记在心里,记着他们对自己的仁善和好相处。
可是,他心里还是清楚,只有娘是唯一。
他依赖在张融融身边,亲密的问他读的书不懂的疑惑。张融融细致的解说,有些他不太懂的,还会与他说个故事,引人入胜,总能让他想到很多的可能性,开阔了很多的视野!
男人们都喝的东倒西歪了,大牛帮着把张强张恒送回了家去,陶氏和李氏也都回去照顾这两人了。
大牛又和张兴柱将马大夫给送回了家,送到了马大夫的儿子手中,大牛这才将张兴柱扶回了家。
“大牛啊……”张兴柱打了个嗝,酒让他稍微不那么理智,他拉着季大牛的手道:“……咱张家,几代人从来没有人进过衙门,从来没有啊……你能进去,我很高兴,真高兴啊……大牛啊,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半个儿子了,不求你别个的,只一定要争气,别叫大妮伤心……还有在衙门里好好干活,不懂的事不要瞎作主,问你表叔,要听你表叔的话,不许惹你表叔生气,知道吗?!咱张家也算祖坟冒青烟了,好家伙!你要是敢不好好干,让这场辛苦白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别以为你姓季,我就不打你……”
季大牛赔着笑,不停的说是是是。绝对好好干活,不叫表叔生气。
张兴柱又抱着季大牛嚎哭起来,道:“姑,老姑啊,咱张家有出息了啊,祖坟冒青烟了,有安平和大牛能吃上公粮,这辈子也值了……值了,呜呜呜……”
张融融看的哭笑不得,只是这话听着也怪辛酸。小辈们不懂这个感情。只有她明白,当年她与张兴柱是身无依恃到今天,现在,也有这么多的孩子围在身边了,这些走过的路,那些感慨,她全明白!
“是啊,这辈子还没到头呢,瞧着吧,以后的好,还在后面呢……”张融融道:“等你孙儿有考上秀才的,你再说这个话吧……”
张兴柱呜呜哭,要来扒拉张融融哭。
王安平忙扶过去,道:“表哥,早点洗洗睡吧,娘也要早点歇了。”
“臭小子!”张兴柱拧他,道:“只你是儿子了不起?!跟我抢老姑,呵,老姑将我当儿子养的时候,你连蛋都不是呢……”
“……”大妮哭笑不得,赶紧道:“大牛来,打水给爹洗洗,早点睡吧。”
季大牛任劳任怨的抱着老丈人去洗澡了。哼哧哼哧的伺候着一边乱动还一边哭笑骂人的丈人,也半点是没个抱怨。
等张兴柱睡了,大妮小妮也将桌子碗收拾了,院子也洒扫干净了,这才洗洗睡下。
小妮道:“姐,你高兴么?!”
大妮道:“当然高兴!”
小妮道:“姐夫出息,到底不如自己出息……”
“什么?!”大妮没听清楚,人都迷糊了,又累又困。
“没什么,”小妮干笑,道:“早点睡吧,表叔说以后鸡蛋糕生意是咱俩做了呢,从明天起,咱俩也歇不着了。赶紧睡吧。”
“是呢,明天起就更忙了呢?!”大妮笑着,很是高兴的回屋去了。
张强洗漱完,李氏叹道:“人的际遇,真是说也说不清楚,哪里想过,表叔和大牛还有这般的造化?!”
“既是如此,就该知道培养子孙的道理,将来不拘能不能考上秀才,只要努力些,总有自己的造化。”张强道。
“是呢,”李氏高兴起来,道:“有打听到先生吗?!”
“已经托人打听了,”张强笑道:“客人里总有接近读书人家的,总得费点功夫打听打听先生的学问和人品才好,不然万一是个品行不端的,不是误人子弟吗?!说到底,还是咱张家根底薄了点,来往的人中,都是市井小民,都没个读书人家,所以开头,总会艰难些。这事也急不来,可不是急的事情。”
李氏笑道:“是呢是呢,拜先生是大事呢,是急不来,我不急,你慢慢打听,只要年关边上能拜上师,我就满足了。”
现在刚过端午,离年关还有半年的时候,足够到处打听打听了。
李氏笑眯眯的,道:“也不敢妄想将来一定能考上秀才什么的,若是能有表叔的造化。咱俩以后也有指望了。这一辈子也过得值了!”
张强心里暖暖的,道:“有姑奶奶和爹一心的为子孙筹划,是咱的福气。这样的长辈,旁人家想也想不到的。”
第103章 心烦
李氏使劲点首, 对张融融心里更多了亲近。以往还曾抱怨过公爹非要接来,又要亲自奉养,侍奉在膝下。
现在才知道, 真心待人, 自有大回报。
一个老人的智慧, 真正的为小辈们谋划的时候, 那是小辈们再怎么钻营也比不上的!
李氏只觉得以前是昏了头。以后要对姑奶奶更好更孝敬才是。直到此时, 这心里是真正的服姑奶奶了。
不管如何,一个真心为子孙着想,还能让公爹培养孙子的那种大格局的人, 以她的心胸还是不要去忖度的好。
李氏反正是什么不满都没的,有的只剩下尊称。甚至还觉得家里有了靠山。以后他们有什么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决断, 甚至有犹豫不决的事情, 就可以与长辈商议。李氏其实知道, 小辈们行事想不周全,行事有时候也莽撞。家里有人指点商议, 与无人指点方向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这样的长辈是真的福气,会少走多少弯路啊。
这样的福气,是大福气!
张恒喝的头疼,也睡不着, 在那歪着直哼哼。
陶氏道:“我现在还没显怀,还能照顾照顾你,等我显怀了, 你敢这样饮醉,你试试!”
张恒装死。
陶氏知道他没睡着,便笑道:“表叔和大牛有这么大的机遇, 都没喝酒呢,这要是你有这机会,嘿,还不得抖到天上去?!”
“所以,我才没那命,正是上天晓得我这个人抖,”张恒没好气的道:“怎么?我没那命,有你的好了不曾!?”
“是有我的好,我知道你,若是得了志,还不得在外头搞三搞四?!”陶氏道。
张恒没说话,良久才叹了一声,道:“大牛是迟钝,根本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表叔,是真的镇定啊,就这份从容,我爹都不如。”
“都说谁的儿子像谁,这话半点不假。表叔不就像姑奶奶?!”陶氏说罢又乐颠颠的道:“……了不得,季家要是晓得了大牛有这番机遇,他那对活宝老爹老娘还不得喜到要上天!?抖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哼,也不看看大牛这机遇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姑奶奶,大牛便是有这机遇,他也抓不住,长久是祸非福,他们要是机灵的,这就喜在心里,要是不够机灵,抖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还以为是大牛提携了表叔,你瞅着吧,看姑奶奶怎么摁下他们去。”张恒闭着眼睛冷笑道:“装了这么多天瘟鸡呐,我瞅着是个有城府的,便是喜,也会闷喜,便是真以为脸大是提携了表叔,只怕也只是心里暗暗的这么想,绝不敢说……这对可真是老机灵鬼。说他们糊涂,才是真傻。见风使舵的本领比啥都强。”
“不过心里有了忌惮,以后行事也不敢压咱们张家,这就行了。”张恒道:“他们若是乖,姑奶奶大发慈悲,饶他们在城里买院子居住着,还能享受一二儿子媳妇的孝敬,争取个明面光,就已经不赖了。要是不乖,瞅着吧,早晚摁到乡下去……”
陶氏乐道:“等他们进了城,就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德性了。啧啧。我瞅着这两个可不省心。不过再不省心,也是不如咱老姑奶奶的。那是什么级别,任他魔性再强,也斗不过咱姑奶奶佛法无边呐,是不是?!在乡下怎么抖是他们的事,真进了城,敢与咱张家抖,怕也不能够,便是再威风的魔头,也得变成乖猴。”
张恒哼哼两声,道:“这两老货,可不是一般人。我瞅着,是个能忍得住的。之前看他们对咱张家低头,我就明白,为了长远的利益,他们是能低得下头,弯得下腰的人。这样才好。这般的识时务,以后也就不敢作妖。挺好。咱家有姑奶奶,大妮也有好日子过。”
张恒听她说咱姑奶奶,咱这个字心里就很舒坦,笑道:“等搞定了这两老货,生意的事也该有眉目了,哎呀,真是迫不及待了。”
主要是看表叔和大牛都有了前程了,而且还是想都不敢想的前程,张恒心里也是着急。他是心高之人,心里也渴望着做出一番大作为来的。
陶氏心里也期待的很,笑嘻嘻的道:“就等着季家父母赶紧的进城吧,若得了大牛的好信儿,还不知怎么欢喜呢……”
管他们怎么欢喜,与他有个蛋蛋的关系?!
张恒无所谓。
陶氏也没什么睡意,主要是今天太震惊了,想了想,又道:“小妮……”
张恒厌烦的翻了个身,冷笑道:“别跟我提她,心烦!”
陶氏道:“说是这样说,却是你亲妹子,能不管么?!嘴再硬,心里还不是照样心软着?!该管还不是得管管?!你不管,公爹也是要操心的。”
“死丫头,本事不大,心倒不小,眼高手低,志向却高,可惜她不是个带把的,要真是个带把的,得把天给捅破了去!比老子胆子还大,也是真敢想!”张恒咬牙道:“便是我,做事不也是怯怯的,与人商量商量。便是心里酸妒,但也不敢贪心。是知道自己是谁,有几两本事,是个什么身份,是个什么性情,我想不到的事,我都不会再去想太多。她倒好……”
“原来她使点小性子,给我和大嫂一点子的难堪,倒也罢了,姑娘家多数如此,还有比她更难缠的。我和大嫂也就大肚按一按,忍忍罢了。只是现在看着……”陶氏道:“给了她机会,她却贪了。也不知道姑奶奶是个什么章程,这般的好托举,也不知是成全了她,还是害了她……”
“她是个没福的,行事还不如大妮!”张恒道:“大妮听话,福气来了,兜得住。偏她,呵……随她去吧,别提她,一提她就心烦!”
陶氏便不提了,道:“……往后怕是有的闹呢。哎。一个不省心的小姑子,以这样下去,早晚要闹的合家不宁。这样的事也不少见。有那自以为能耐的,闹的全家都没好日子过的,也多的是!行,你不管得了。我哪天跟姑奶奶提上一嘴。只是上回说,姑奶奶有偏疼的意思。”
张恒冷笑,“等她连表叔都嫉上的时候,你再看姑奶奶还疼不疼她?!作下去,哪个能受得了她?!我和爹是她亲人,是跑不了。可姑奶奶再亲,也是与咱爹亲,咱们都退一步了,更何况是她。疼她,是因为她最小。若是不懂事不听话,姑奶奶真能疼她一世不成?!不见着姑奶奶连前两个亲儿子说舍就舍了?!她算什么东西?!”
陶氏叹了一声,见他是真心烦,也就不再提了。
其实她是真的很服气丈夫的,在看事情看人方面,比她强得多。这一些事,他不就看的透透的?!
她不住的想,若是张恒以前有条件能读上书,以他的聪明又稳重的劲,又有分寸,进退得宜,不会多贪的心性,其实表叔能得到的,他也能做到的。
只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些。倘若与表叔一般的年纪,多学一学。姑奶奶那么敏锐睿智的人,托举一下,他就能抓住机会了。
陶氏也是瞎想,若真是张恒有这造化,哪里还能娶她陶氏女这门亲?!
便不想了,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福气就在那,有人借着福气便有更大的福气,也有人借着福气反而生生作出祸事来。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
二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早上起来,王安平和大牛便去衙门了。大牛期期艾艾的,被大妮叮嘱了又叮嘱,然后半步不离的紧紧的跟在王安平身后,远远瞧着,妥妥的门神一般。
张兴柱亲自给送到巷子口,还不放心的看了又看,见他们走了才溜达回来,小脚步都恨不得能跳起舞来。
“兴柱,大造化啊,瞧瞧,人一得志,这脚步都轻快了不少……”邻居们一面恭喜一面笑道。
“也是咱大牛和安平的造化,咱县太爷是个仁厚的,一见着这两个得用,二话不说就先留下用了,”张兴柱谦虚的很,笑道:“大牛愚笨,安平还小不太懂事,能不能留得下来,还不知道呢,诸位可不要恭喜的太早了!”
“一定能留下的,”众人笑道:“大牛的本事县里人都知晓,入了县太爷的眼了还能不留的?安平又稳重,只要会写会算,还怕留不下来?!兴柱呐,你家要办喜事呐,你说说,到时候可得请大家伙儿吃顿酒……”
“一定一定,等事定了,一定请各位来家吃顿饭,这些日子也劳谢诸位亲邻看顾咱张家了……”张兴柱笑道。
一时说笑了一通,张兴柱才回家。
邻居们不禁感叹着,没想到王安平这刚来时怯生生的,还有大牛这憨厚的,竟还有这等的机遇,真是想都想不到。可见造化。
大妮和小妮起来包锅贴,做鸡蛋糕,因要做两样,就很忙。
张兴柱帮着弄了一会,大妮道:“爹,你别忙了,我和小妮出摊后再包一点也一样。你歇着吧。”
“行。别太累着了,做多少就算多少,也没必要逞强。”张兴柱道:“我送你们出摊!”
第104章 杨婆子
父女三人出去了, 这一回因没有大牛跟着,因此摆摊就摆在张强的店铺门口附近。也方便相互照看什么的。
张兴柱陪了一会,又到张强铺面里坐了一会, 正准备回家呢, 就看到有一个人在摊位前打量着小妮, 上上下下的。
张兴柱叫了一声张强, 道:“你来看看, 这个婆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张强做生意见的人多,闻言愣了一下,皱眉道:“不就是那闹事的两家中的一家么?!刚死了儿媳妇和未出生的孩子的那个婆子。之前出丧事还来我们铺面里买了孝布。买了不少麻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