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年枕桥商变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景离立身站在月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宋枝落一愣,原本坚定的眼神划过一丝迷茫。
景离看到宋枝落的反应,轻笑一声,“祁郜帝灭大周王朝后没几年就驾崩了,残存的前朝余党就趁着新帝上位,朝局动荡的时候,死灰复燃,成立了暗刹这个组织。”
“他们养精蓄锐,于祁胤十八年扮作商队进京,在离皇宫不远的枕桥突然发动叛变,但很可惜,最后被当时年仅十岁的景湛率军平定,而景湛因此被立为储君。”
宋枝落红唇微张,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什么。
“在世人眼里,暗刹早已是一堆白骨了。我们现在无凭无据地捅到朝堂上,打的是皇上的脸,你觉得他该赏我们,还是罚我们呢?”
“那我们就视而不见吗?”宋枝落语气微冷,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
景离的掌心带着炽热温度,落在她的肩膀上,正视着她含笑道:“送上门的狐狸尾巴,能不要吗?”
第29章 二十九  和亲
那日过后, 宋枝落在床上休养了两天,抽离的气血才一点点回归。
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黑发散在肩头, 上挑的凤眸水色潋滟,红唇衬得肤如凝脂。
美得明媚、张扬。
宋枝落走进后院时, 才发现西府海棠全开了。
点点胭脂红褪成一片粉红,鼻尖萦绕着阵阵幽香。
宋枝落俯身轻嗅时, 林寻从院外走来。
“主子,他们昨夜进京了。”
宋枝落捻下一簇海棠,收入囊中, 不急不缓地问道:“安顿好了吗?”
“嗯, 如果您有时间, 我带您过去。”
宋枝落点点头。
林寻前脚刚走, 孙月瑛便端着一个木盘走来, 笑意盈盈道:“宋小姐,前几日张员外给府上送来上好的阿胶,老奴寻思您身子弱, 便给您煮了碗阿胶红枣汤, 您趁热喝了吧。”
宋枝落垂眸看去,黑檀木制的托盘里放着一只白瓷碗,而碗里, 是郁红的汤色。
她淡淡地朝孙月瑛笑了笑,问道:“是王爷的意思吧?”
孙月瑛一噎, 没想到宋枝落会这么直接,但又不好说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是。”
宋枝落拿起碗,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味道不错。”
“宋小姐喜欢就好。”
孙月瑛转身想走,被宋枝落叫住,“王爷他人呢?”
“王爷今日入宫上朝。”
“好,我知道了。”
午门外。
景离一身墨色朝服,身形颀长,在一群头发花白的老臣中很突兀。
“二哥,听闻你为钱尚书一案四处奔波,实在是辛苦。”
景离抬眸看去,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映入他的瞳孔,剑眉星目,却不带一分攻击性,反而糅合了书生气。
他低声笑道:“三弟言重了,不过三弟的消息倒是灵通。”
两人视线交汇时,暗潮涌动。
“咚咚咚——”
钟鼓寺敲鼓响钟后,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文武百官按照官位依次走过御道,进入太和殿。
不多时,赵无敬登殿,宣祁胤帝入朝。
祁胤帝年过半百,面容上虽有纹皱,但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硬朗。
眉目间矍铄依旧,目光炯炯,并无半分病色,端坐在御座上,不怒自威。
那身褚黄色的龙袍上精绣着体态矫健的九条龙,龙爪雄劲,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中间绘有五色云彩,领前后和袖端各有正龙一条,膝部左、右、前、后和交襟处,则各有行龙一条。
龙袍下摆,绣着许多弯曲的水脚,水脚之上,还有许多波浪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海水江涯。
他目光扫过殿内站着的所有人,带着帝王的审视,沉声开口:“朕抱病的这三日,有劳诸位为朕分忧。”
听闻此话,百官皆跪,伏在地上,齐声说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无敬在看到祁胤帝抬手后,立刻领意,揉着嗓子说:“各位快快平身。”
待所有人站直身体后,祁胤帝才接着问:“众爱卿,谁有本可奏?”
很快从群臣中走出一个身穿雄狮织锦朝服的人,他躬腰行礼后,才道:“启禀陛下,昨日西羌边疆传来捷报,皓王殿下带兵击退了来犯的金军。”
祁胤帝紧绷的脸有了一丝笑意,“如此甚好,秦太尉,朕命你即日召景皓回京,重重有赏。”
“是,陛下。”
秦桢平退回原位后,就见站在景湛左手侧的姚志衡大步上前,手里还握着一支卷轴。
姚志衡是当朝宰相,亦是在位皇后姚未浅的父亲,年轻时就是辅佐祁郜帝的权臣,德高望重,连祁胤帝都敬他三分。
他将卷轴递给赵无敬,让他呈给祁胤帝,“启禀陛下,昨夜曲苍派遣的使者入京,带来国书一封,意在结亲和好,望陛下定夺。”
此话一出,像在太和殿内投入一枚惊雷,引得众官窃窃私语。
曲苍作为大祁的邻国,两国在前几年多有交锋,场面一度僵持,祁胤帝本欲来年亲征,却没想到在如今关头,曲苍提出和亲。
和亲,便意味着不用血流成河,便意味着民生安定。
赵无敬轻咳一声,才息了众议声。
祁胤帝展着卷轴,浏览完曲苍国书后,眉头微蹙,“众爱卿对此事,意下如何?”
“陛下,依臣微见,曲苍虽不至于我大祁两立,但冒然提出和亲,恐其中有诈,望陛下三思。”
“臣反对,两国局势严峻,若一直拖着,矛盾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势必会兵戎相见。眼下曲苍主动提出和亲,老臣看来,是最佳之道。”
“陛下,老臣同意郑总督所言,和亲未尝不是一个平定曲苍之策,况且两位公主都已及笄。”
祁胤帝沉默地听着,而后重新看向姚志衡,“容朕考虑一下,这几日姚相就替朕好好招待曲苍使者。”
“老臣遵旨。”
祁胤帝环视一圈,“对了,钱尚书一案查的如何啊?朕给的七日期限已到。”
在场的人也都翘首以待。
“回禀陛下,此案已查明,确实不是山贼作案。”陆京易沉稳的声音从景离后方传来,景离唇角微勾,默不作声。
“哦?”祁胤帝听罢,来了兴趣,“那你说说,是何人所为?”
陆京易走出队列,立在太和殿中央,身躯凛凛,将宋枝落说的一席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祁胤帝。
“竟是如此,”祁胤帝眼睛微眯,眼角的皱纹堆叠,“既然凶手都已毙命,那便不再追究了,传朕旨意,追赏钱尚书家眷。”
吏部尚书很快领旨。
下一刻,祁胤帝视线落到景离身上,“看来这位陆祈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让朕刮目相看。”
他顿了顿,继续道:“景离,半月之后乃是你母妃生辰,届时会在宫中设宴,你那日进宫之时,就将他带来,朕要好好奖赏一番。”
景离微愣,但转瞬应下,“儿臣遵命。”
祁胤帝身坐高位,等了片刻,“若无事要上奏,那今日便退朝吧。”
说完,他便起身走下龙椅,走出太和殿。
赵无敬紧随其后,“皇上,是去养心殿吗?”
祁胤帝思忖几秒,“去坤宁宫。”
赵无敬颔首,大声宣道:“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内。
姚未浅任由宫女绮玉帮她穿上锦衣,低声问道:“这个月各宫俸禄都去内务府结算了吗?”
绮玉想了想,回道:“娘娘,都结算清楚了。”
姚未浅的“好”还没出口,从殿外跑进来一个宫女,声音有点喘,“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姚未浅抬起的手一顿,“皇上现在怎么会来?”
“皇上从太和殿下朝后,就直接往这边来了。”
姚未浅眉眼低敛,“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宫女走后,绮玉差点将盘扣扣错,姚未浅莞尔一笑,“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绮玉委屈巴巴,“皇上来了若是看到娘娘这般样子,该生气了。”
“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朕不是哪样的人?”
一道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姚未浅转头就见祁胤帝稳步而来,她连忙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祁胤帝大手一挥,“皇后不必多礼,你先坐下,朕有事要与你商量。”
“是。”
绮玉给两人沏上茶后,就领着殿内的人退了出去。
祁胤帝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开门见山道:“曲苍意与大祁联姻,朕的意思是让瑶儿去。”
姚未浅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祁胤帝,“皇上,您要把瑶儿……指婚去曲苍?”
祁胤帝叹了口气,望向姚未浅的那双眸子里写着无可奈何,“朕也不想,可顾及大局,朕不得不这么做。”
“那永乐公主呢?为什么不是她?”
“皇后,你应该知道,朕需要用她,去牵制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