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越已经被痛苦折磨的快要支撑不住,恍惚间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纯净洁白的微光,他从光亮里看见一片雪白的房间,护士将白白胖胖的婴儿交到一对年轻夫妇的手里,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女人满脸疲惫,却还是尽力向他伸出手来。
那是
沈长越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还没碰到,画面一下子就变了。
小小的孩子蹲在槐花树下做一本奥数题,却怎么也得不到正确的答案。
年轻的妇人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温言软玉的朝他笑:好了,既然不会就算了吧,不要勉强自己,就算不会做,越越也是我们最乖的宝贝。
沈长越突然鼻子一酸,想要走过去,画面却再次一转。
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夏天,年轻的夫妇带着儿子去郊游,在过高架桥的时候刹车突然失灵,失去控制的撞上了一片的护栏,夫妇二人牢牢护着自己怀里的儿子,从高架桥上坠落......
不
那是,父母。
沈长越踉跄的往前走过去,却什么都没追到,就在此时,前方朦胧的白雾里出现了模模糊糊的人影,朝他再次伸出手来。
过来吧,做不到就算了......
长越,没什么可怕的......
没事的,做不到就放弃吧,过来,我们一直在这儿......
过来啊......
声音温柔又诱惑,像是小小的少年无数次在噩梦里梦见的景象,早早离开的家人朝他伸出手来,接他去一家团聚......
长越,过来,要什么我们都给你好不好?
真的.....给我吗?青年颤抖着想要伸出手去够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然,过来,过来我们就一家团聚了,没有什么能让我们一家分开......幻象中的声音慈爱的不真实。
......
轩辕罹无声的看着青年慢慢走偏了方向,原本稀薄的黑气已经顺着青年的脚踝攀爬至胸口,渐渐由稀薄变得凝实,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缓缓闭上了眼。
不过如此。
不过是个心志不坚之辈,亏他最后犹豫一瞬还是将人带了进来。
他本来的打算确实是自己在最后一刻逃入天魔之门,让他死在外面,正好留下一具骸骨做个假象。
到时候尸身被炸的稀碎,谁又能知道到底是谁?
可却没有想到这人都快死了,竟然在最后一瞬间还想着过来救自己,他不明白非亲非故,这人为什么一开始对他痛下杀手,又突然拼死相救,但最后一刻他确实犹豫了。
他作为天魔之门的主人,其实算能操纵其出入的,只要他当时不愿意让沈长越进入,这人就恐怕必死无疑,分明不该救的,却在最后到底还是犹豫一瞬。
现在看起来倒是他多此一举了,熬不过乱流阵,带进来也只是枉然。
他勉强提起一丝力气,打算从这人怀里挣脱出来。
刚刚血祭完,他也确实只剩下了一口气,这时候跟着这个明显被蛊惑着失了心智的人往乱流阵暴风眼里走,他还没那么想不开。
只是刚刚挣脱出来两只胳膊,一只手就下意识默默把他箍紧了一点。
轩辕罹:......
他眼底的寒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不能确定这人是临死还想拉着他陪葬,还是单纯的失了神智还想救他性命。
他还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给他一下子,就感觉到这人似乎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顿住了脚步。
别动头顶传来沙哑颤抖的声音。
黑气渐渐从袍角退散,重新显露出残破的月白长袍,被黑气笼罩的青年还在挣扎着,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往下砸。
不,不对
父母希望我不要过于执着,是遇见力所不能及的事要学会量力而行,可他们从来不是教我遇事放弃
青年眼中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一丝一缕的白芒从眼底慢慢浮现不,父母明明说过,要我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让我放弃生机
辜负他们的期望,懦弱的走向死亡。
他想念家人,可家人从不期望他沉湎过去,止步不前。
青年骤然睁开双眼,眼底黑气彻底消散,隐藏其中的绝望和悲伤也都消失无踪,反而渐渐趋于坚定,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反而向着暴风眼越走越近。
再往前五十步恐怕就是彻底被绞成碎片的结局。
沈长越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东西。
他手里刚好抱着一个快死的轩辕罹。
轩辕罹看见青年竟然在最后关头醒过来,不由露出一抹异色。
竟然,这么快就克服了心魔?
天魔之魔的入门考验是由心而生,映照人心最渴求的欲望和最脆弱的柔软。
他自小被关在禁地里长大,无欲无求,这扇天魔之门是他自小印刻在灵魂深处的神器,如果换成现在满身戾气的自己,能不能走出来也尚未可知。
此人,心智坚定恐怕不同寻常。
沈长越剧烈的喘了两口气,缓缓迈动沉重的脚步,避开中间幽深的风暴眼,朝着另外的方向艰难跋涉。
身体上的痛苦绝无虚假,这样撕裂血肉的酷刑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
直到沈长越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被风刃削的只剩下一副骸骨之时,这酷刑终于宣告结束,风沙渐弱,天魔之门终于露出全貌。
首先展露出来的是一个巨大空旷的黑色平原,一眼望不见尽头,而在这广阔平原之上,赫然矗立着一道古朴雄伟的大门。
门高百丈,宽九丈,门顶是浩瀚星河,万千星辰,门下是无数化为石雕的魔兽阴影,咆哮狰狞的被镇压在门下。
经历过上古神魔大战,这件足以震撼天地的神器变得残破不堪,虽然依旧古朴神秘气势凌然。
这就是无可不吞,无可匹敌的上古尊神遗留的第一神器天魔之门。
但恕沈长越直言,是真的,很破。
门一般都是两扇,一道,这门只有一半,而且还是破破烂烂,如果不是沈长越提前看过原著,恐怕要忍不住吐槽这到底是什么野鸡玩意儿。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等主角找到这门身上的五块缺陷,再从宿敌君手里抢到另一扇大门组合起来,就又是大陆第一神器,吞天噬地的天魔之门。
沈长越喘着粗气一膝盖跪在地上,长达半个时辰的酷刑结束后他也虚脱了。
和平年代长大的青年,真没有这种动不动就九死一生的经历。
汗水打湿了衣袍再顺着身体蜿蜒向下,没入了黑色的沙土里。
轩辕罹给了他一丝喘息之间,然后冷漠无情的道:带我过去。
他刚刚血祭完了差不多就是只剩一口气,如果没带着沈长越进来,他大概就是先在乱流阵里熬过一两个月,再慢慢爬进黑魔平原里,但现在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沈长越噎了一下,感叹大腿你是真不把人当人看啊,但还是任劳任怨的爬了起来。
他也挺想近距离看看号称第一神器的天魔之门长啥样。
虽然坑比作者曾经水了几千字具体描述过这件神器,但脑补的再多,肯定都不如眼见为实。
靠的越近,苍凉古朴的气息越发浓厚,那高达百丈的残破巨门上不知被什么人用鲜血写下四个苍劲雄浑大字。
天道无亲。
沈长越只是单单念出来就仿佛能感受到当初写这字的大能心中的
其中血淋淋的不甘和怨恨似乎能破石而出,仅仅只是留下四个大字都隐隐逼得沈长越呼吸不畅。
这种过去不知多少万年残存的威压都如此犀利,可见当初留下这四个字的人实力是何等强悍。
传说这黑川平原是上古交战时的一处战场,因为戾气太重,亡魂不散,所以被天漠之门吞噬以后无法消化,只能镇压。
此刻看见生人,被镇压的残魂开始疯狂咆哮。
沈长越一个离合镜都受不了,但被轩辕罹的血溅到一点就瞬间哑火。
......问就是主角光环。
门内是一座巍峨的高塔,漆黑的塔身直入云霄,没入流淌的星河里,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层,只有塔前屹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其上书三个大字。
镇魔塔。
沈长越:......?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他怎么记得,好像原著里,背后那座塔虽然残破不堪,但是通体古朴银白,绘有龙纹?这怎么还带变色的?还是他的金鱼脑子又记错了?
但根本没等他发表意见,轩辕罹就已经挣脱他的搀扶,开始踉跄着往前走去,他一身的血,宛如一个血人,几乎是用手攀爬着接触到塔身。
然后黑芒一闪人影直接就消失了。
徒留沈长越一人现场懵逼,差点爆粗口。
等等
龙傲天,你是不是遗失了什么腿部挂件?有你这样有用的时候就当代步工具人,用完就扔毫无感情的吗?简直狼心狗肺啊!
沈长越内心崩溃,完了还是赶紧跟上去,被吸进黑塔的时候他的灵魂都几乎被过滤撕扯了一遍,冥冥之中他似乎能感受到一道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从里到外巡视了他一遍。
就在他被撕扯进黑塔的一瞬间,已经到达四层的轩辕罹慢慢睁开了眼。
在他周围,无尽的黑气开始涌入他残破的身躯,修复伤痕累累的躯体和经脉,青年盘膝而坐,被塔中光亮映照的漆黑的眼眸危险的闪烁了一下。
竟然也进来了?
第12章
这塔对沈长越来说其实算不上陌生,毕竟他以前在书里看过详细介绍。
塔分九层,每一层分别对应一个境界,每一境界又分三步,对应前期中期后期三个阶别。
每一步都是一重考验,锻炼的不仅是身体还有灵魂,每熬过重压往上一层就能得到一重奖励,但其中艰苦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方才知晓。
塔分九层,一共八十一步。
这是真正的大道之路,通往极致强者之路。
说不心动是假的,作为一个看打脸逆袭文的死宅,他看爽文的原因本身就是慕强啊!况且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实力寸步难行。
天阴老怪的事他已经得到了教训,那种爆炸前夕被死亡扼住咽喉,被绝对实力碾压连反抗的心力都没有的感受,他是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主角能救他一次,不可能救他一辈子。
沈长越略微调整呼吸,闭目养神,将刚刚在乱流阵中消耗的灵力补充完毕,方才重新睁开眼,凝神踏上第一步石阶。
一步踏上去,立即有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
漆黑的石阶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蛇形雕像开始缓缓蠕动,不过片刻一条三尺余长的黑蛇虚影已经苏醒,三只竖长的眼里目露凶光。
一阶魔兽,三目巴蛇。
是被镇压在此处的魔兽残魂,同样也是对后辈继承者的考验。
想要跨过去,除非击溃面前的魔兽虚影,却也不仅仅只是击溃魔兽虚影即可,还要拆解不同魔兽的天赋能力,忍受身上庞大的塔身威压,每往上一步,灵力消耗都是巨大的。
沈长越手上灵力聚集,快速击溃面前的一阶魔兽,残魂嘶吼一声,化作黑烟重新变作雕像。
往常像这种弱小的一阶魔兽,他一掌能拍死一群,然而这塔里的残魂明显比塔外世界的魔兽凶悍太多,不愧是上古时候遗留的魔魂。
沈长越提步迈上第二阶,威压再次增强,自己原本虚浮的灵力也似乎凝实了许多,每熬过一步威压其实都是对灵力质的改变。
越往上所遇见的魔兽越强,第九层甚至有魔皇级别的魔兽被斩杀后的残魂存在。
沈长越花了半个时辰击溃了第一层三只不同魔兽,得到了风陨兽精血三滴,终于踏上了第二层。
第二层魔兽实力呈倍增强,他花了整整一天才击溃三只魔兽,得到了一根玄阶二品灵器水火夺魂枪。
第三层花了整整三天,得到玄阶三品步法,风霜碎影。
正当沈长越尝到甜头准备再接再厉,看看自己现在所能到达的极限在哪里时,他的灵力躁动了。
他即将突破。
沈长越当即盘膝坐下,调整内息,静心运转灵力,丝毫不敢耽搁。
修炼一途困难重重,有无数人卡死在一重关卡上终生迈不过去,一个能够顺利突破的契机是无数人所疯狂追求而不得的。
他能这么快找到突破凝神境的契机,当然应该倍加珍惜。
就在冰寒的灵力躁动的那一刻,四层上的轩辕罹从修炼中睁开了双眼。
整个下三层都已经充斥了狂躁的灵力波动,冰寒的灵力一丝一缕的浸入着每一寸黑石,连周围浓厚的魔气都好像沾染了一丝寒意,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更何况,他一直分心注意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轩辕罹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暂时还无法吸收灵气,但这镇魔塔中的魔气也能为他所用,除了经脉深处无法修复的损伤,其他的伤处都已经愈合。
汹涌的冰属性灵力搅动的第三层空气都凛冽起来,轩辕罹看着那风暴中心的青年,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突破之际,何等重要,就算现在无法找人护法,也绝不应该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至少应该放下灵器护体。
真不知道是无知还是傲慢,他无声挑了一下嘴角。
晋阶之路凶险无比,沈长越第一次亲身经历,不免多加小心,身体吸纳灵力速度爆增,周围一片霜寒,他盘膝而坐在风暴中心,正到了最关键的一处,背后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大概是玄幻世界的加成,那种寒意不是身体的冰冷,而是对杀意和死亡威胁的敏感感知。
他只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魔气浸入了自己的领地,而后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后颈。
沈长越瞬间就激灵了,后背无意识的紧绷,明明一身寒气,冷汗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滴。
整个天魔之门里,活人就只有他和轩辕罹两个,他几乎是不用思考就知道自己被谁扼住了命脉。
他正卡在突破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被人打扰,不然万一失败,错失良机事小,万一损伤过大,实力还有可能退回离合境,再难精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