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
沈听竹无声笑笑,启唇道:“猫。”
林轻染充耳不闻,她一点也不想听这个霸道不讲理的人说话。
沈听竹在她身后,轻声叹气,“染染把我的猫抱走了,是要我再去一次青玉阁?”
说完他有些后悔,不应该提醒的。
林轻染迈出的步子蓦然顿住,她垂下眼眸看着还在自己怀里的雪团,咬紧一口瓷白的牙,无可奈何地转过身。
沈听竹还是清润温和的模样,“我不方便走动。”
他是要林轻染自己过去。
林轻染苦闷地挪着脚又回到亭中。
雪团长长的尾巴垂下,毛茸茸的脑袋搭在林轻染的手臂上,睡得正熟,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被送到谁手里。
连雪团那么亲人都不喜欢他,可想而知这人有多恶劣,林轻染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手,有些不忍心将雪团送回去。
沈听竹见酣睡的雪团又被抱了回去,视线也跟着追过去,“怎么了?”
林轻染犹犹豫豫道:“你别欺负它。”
沈听竹抬起眼皮,眸色无辜困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它。”
雪团小时候爱玩,都是他陪着,等玩闹累了,就肚子一挺睡在他的手心里,还有把自己闹的脏兮兮的时候,哪回不是他给它洗得白白净净。
谁能想到,竟然养成了一只白眼狼。
林轻染才不信他说得没有欺负,可雪团是他养的猫,她没有抱走的道理,而且她要是抱了走,他就更有理由来磋磨自己了。
权衡之下,林轻染还是决定将雪团送过去。
沈听竹没有起身,林轻染只好走过去弯下腰慢慢的,一点点的将雪团放到他膝上,小声提醒,“你轻点。”
沈听竹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抱过雪团,唇角抿紧,小心翼翼的接过,“好。”
忽然换了窝,雪团尾巴一甩,动了动身体,“喵——”
林轻染敢忙凑近了,安抚地摸摸它圆滚滚的肚子,轻声细语道:“雪团乖,睡吧睡吧。”
沁着香气的暖意消弭了距离,垂落的发丝有几缕粘在了沈听竹的衣袍上,小姑娘几乎是把自己送到他怀里。
林轻染见沈听竹愣着不动,小声催促道:“你摸摸它呀。”
别回头雪团醒了跑走,又赖她。
沈听竹凝着她近在咫尺的娇丽侧脸,目光已经没法往雪团身上放,薄唇轻启:“好。”
喉间扫出的热气拂过林轻染的耳侧,她抬起眸,正撞进沈听竹如墨深的眼眸,二人竟不知不觉凑得如此之近!
关键还是自己一直在靠近,她脑子轰得炸开,赶紧松手退开两步。
她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口齿不清道:“还,给你了,我先走了。”
林轻染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开,亭中只余下她身上浅浅的香气,交织着茶香。
沈听竹慢慢抚着膝上正好睡的雪团,眼睛始终望着林轻染离开的方向。
*
林轻染又是一夜没能睡安稳,连第二日陪着沈曦与沈纾出门,都是恹恹无力的模样。
沈纾心思细腻,观着她的神色,问道:“你可是昨夜没睡好,瞧着无精打采的。”
林轻染蔫蔫点头,“是有些倦。”
昨夜一入睡,她就开始做些荒唐的梦,梦见自己正在和雪团玩,可紧接着她却坐在了沈听竹怀里,她惊的大喊,从喉中发出的却是细弱的猫叫声,紧接着她从沈听竹眼中看见了变成雪团的自己。而沈听竹还在摸着她,嘴里唤的也是染染。
吓得她当即从梦中惊醒,之后就再也不敢睡了,迷迷胧胧的熬到了天亮。
沈纾柔声道:“那怎么也不让下人来与我说一声,等你午憩起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林轻染自然不好意思让两人等自己,笑语道:“我这不是怕去迟了,好的料子都被选走了。”
沈曦插话道:“表姐有所不知,玉织斋每回到新料子,都会留着让我们先挑。”
林轻染一想也是,这是商户为了留住大客的惯用的方式。
谁知等去道玉织斋,掌柜却赔笑道:“新到的几匹云锦和花素绫,昨日就都被世子爷派来的人买下,还给了尺寸制成成衣。”
掌柜讪讪道:“我还以为三姑娘和五姑娘知道。”
沈曦和沈纾对看一眼,脸上都挂上了震惊。
沈纾虽然也好奇,但没有多问,沈曦却耐不住道:“那衣裳是做来给谁的?”
掌柜道:“这我就不知了。”
沈曦想了想道:“那尺寸你拿来给我瞧瞧。”
沈纾看出掌柜的为难,对沈曦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沈曦抬了抬下巴,“还不快去。”
掌柜犹豫了一会,反正也就是个尺寸,不能知道是谁。
“姑娘稍等。”掌柜很快拿来记录的册子。
林轻染也看了一眼,瞧见上面记得数,她起先是愣了愣,逐渐,乌黑的眼眸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册子上的字,仿佛不认识一般,为什么上头记得,与她的身量一至无二。
林轻染看看还在琢磨的沈曦,忽觉的有点头重脚轻,忙坐到椅子上,心中一阵仓皇无措。
出了玉织阁,三人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福顺酒楼。
林轻染小口吃着碗里的糖蒸酥酪,耳边是沈曦两姐妹嘀嘀咕咕的声音。
沈曦反应最大,“三姐,你说二哥做这些衣裳是要给谁的。”
沈纾凝眸摇头,“我也不知。”
沈曦勾着手里的帕子,满脸兴奋,“二哥该不会看中哪家姑娘了吧,都到送衣裳那么亲密,而且还知道身量。”
沈曦掩嘴笑得暧昧,林轻染拿着瓷勺的手微颤,敲在碗口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紧张地抬眸,好在两人都没注意到她。
林轻染暗自咬牙,那人该不会真是给她做得衣裳?她连忙在心里否定,一定不是,一定不是,应当只是巧合,定是她与那女子身量相近。
沈纾听了沈曦的话直皱眉,“你快别胡猜,或许就是给大伯母做得衣裳。”
沈曦却不赞同:“这哪是大伯母的身量,比我都瘦上许多。”她转眸看向林轻染,“估摸与表姐差不多。”
见两人朝自己看来,林轻染头皮都抓紧了,使劲鼓起肚子,声音发虚地说:“我也没那么瘦。”
好在沈曦本来也没有往林轻染身上想,她又道:“还是这样娇嫩的颜色,定是女儿家穿。”
“指不定过些时日,咱们就该有嫂嫂了。”
沈纾见她越说离谱,连忙斥道:“快别胡说。”
沈曦悻悻吐舌,撞撞林轻染的肩,“表姐你说呢。”
林轻染笑得勉强,“我与二表哥也不熟,怎么会知道。”
她沉吟许久,对两个人道:“我们还是别乱猜了,若是让人听去,闹出不好就麻烦了。”
沈曦这才点点头。
林轻染心里一阵七上八下,连香甜的酥酪吃到嘴里都没滋没味的。
离开酒楼,三人又去书斋逛了一圈,等回到府上已经快到傍晚。
绕过垂花门,林轻染独自朝青玉阁走去,远远就瞧见月影已经等在了小径上。
林轻染垂下唇角,之前她都在哪都带着月影,自从知晓她也是沈听竹的人后,她便没有再让她贴身伺候。
月影小步跑上前道:“小姐可算回来了,饭菜奴婢都让厨房热着,这就可以吃了。”
林轻染淡漠道:“改日我会去和世子说,让你回他那里。”
月影脸色变的苍白,默不作声地跟在林轻染身后走。
*
用过晚膳,秦氏去了趟远松居看儿子。
沈听竹笑道:“母亲怎么这时候还过来。”
秦氏替他整了整膝上的毯子,才道:“过些日子就是你祖母的寿辰。”
沈听竹颔首:“儿子记着的。”
秦氏柔和微笑:“母亲自然知道你记着,母亲是想说,到那时各家姑娘也都会随着来祝寿,你年岁也不小了。”
沈听竹听懂了秦氏的意思,神色淡了下来,“母亲就不要操这个心了。”
“这哪能不操心。”秦氏正色道:“我和你祖母商议过,也该给你选个体己贴心的妻子。”
沈听竹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地说,“我这样的身子,娶了谁不都是拖累她。”
“胡说!”秦氏最听不得儿子说这样丧气的话,厉声斥,“你是侯府世子,谁嫁过来就是世子夫人,将来的主母,何来得拖累。”
沈听竹不这么想,却也不反驳,说多了他都觉得累。
“左都御史王大人的嫡女,母亲瞧着就不错,温柔也娴静,听你阿姐说,应当对你也是喜欢的。”秦氏准头看向沈听竹:“你不是也见过几次。”
沈听竹都想不起她说得是谁,是怎么样一张脸,只淡道:“儿子不喜欢。”
秦氏柔声道:“那你喜欢哪样的,母亲好与你阿姐参谋参谋。”
沈听竹抬起眸,神色无奈道:“母亲,我累了。”
秦氏知道他是借口,眸中还是难□□露出担忧,“是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待你祖母生辰那日再说,你也好好看看。”
沈听竹未置可否:“我送您出去。”
秦氏不许他送,“你好好歇着。”
门打开又被合上,灌入了一丝凉风,沈听竹轻咳了两声垂下眸,捻着指尖想他会喜欢什么样的。
脑中浮现一双湿莹莹的眼睛,会对他凶巴巴亮爪子,又可怜兮兮需要他保护和照顾,就像幼时的雪团。
如果将来要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他希望是林轻染,沈听竹蓦然一僵,被自己的念头所惊,却似乎一切都清晰明了起来。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双膝,那些才灿起的光亮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