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一个人，偏偏还是有了软肋。
卓明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片土地，很快，便有了别的动作。
他伸手，直接将雪面下的泥土挖了起来，一点一点地装进了储物袋里。
这里的泥土亦是坚硬得很，再加上有着积雪的阻碍，卓明珏挖得并不是很顺利，有好几次他的指甲甚至被覆盖在雪地里的石子给弄断，指尖渗出血丝来，晕染在了白雪下，盛开出了比红蔷薇还要妖艳的颜色。
卓明珏仿佛没有察觉到疼痛一般，继续面不改色地挖着土壤。
*
而就在花期盛开的前一天晚上，卓明珏于深夜来到了慕思思的院子。
周围寂静得很，他站在屋外细细聆听了片刻，便听见了屋子里那平缓而又熟悉的呼吸声。
慕思思睡得很熟。
卓明珏垂眸笑了下，拿出储物袋将其打开，把带出来的泥土覆盖在竹圃里，直接替换了最初的土壤。
等到全部替换完后，他又蹲了下来，将手中的袋子再抖了抖，抖露出无数颗蔷薇花的种子来。
卓明珏开始一一地将它们种在土壤中。
他几乎是每一处都分配好了位置，每一颗种子的距离挨得很近，又是最为恰当的距离，卓明珏耐心地把花种埋进里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上已经被降落下来的雪花覆盖，衣裳颜色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白色的一般。
卓明珏呼出来的气息都快要被结成了霜汽，但他仍旧在坚持。
等到卓明珏终于将种子全部种好，这才停了下来。
他右手掐诀，默默地念着咒语。
一瞬间，周围发出了滔天的红色光芒，几乎要将他全身都给笼罩住了，而在这样妖冶的红光下，卓明珏的神色却是越来越苍白，近乎快要与周围的雪景是一样的颜色。
看得老人是连连摇头。
红光万丈，逐渐地在屋子里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地覆盖淹没住了竹圃中的土壤。
忽而，土壤里逐渐地冒出了嫩芽来，一颗又一颗，最终全部从土壤里冒出头来。
它们慢慢地发芽，长大，结成花骨朵。
终于花苞轻颤，缓缓地绽放开花瓣，盛放出最为美丽的模样来。
一阵阵属于蔷薇的芳香弥漫，穿去了四面八方。
卓明珏轻喘息着，终是停下了施咒的动作。
红光缓缓散去。
原本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竹圃，此刻已经被一片漂亮的花海包围。
天也终于亮了起来，他站在竹圃旁，安静地望着开放的红色鲜花。
*
慕思思是被一阵迷人而又熟悉的芳香唤醒的，她先是受到召唤一般地坐了起来，心神恍惚地盯着前方看。
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好像闻到了蔷薇的芬芳。
而下一刻，慕思思几乎是立即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她的确闻到了一股花香的气息！
想到这里，慕思思连忙掀开被子，连鞋子衣服都顾不得穿了，就这么披头散发地穿着单薄衣物跑了出去。
她才刚出门，眼前的一切就被红色给包围住。
慕思思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底逐渐浮现起灿烂明艳的笑意来。
她急忙跑到竹圃里去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花瓣。
柔软的触感传来。
慕思思的眼睛更是弯成了月呀。
是真的，蔷薇花真的开了。
而等到她逐渐回过神来，慕思思才留意到竹圃旁原来还站了一个身影。
卓明珏随手将肩上的落雪拂去，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慕思思正想问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卓明珏，是蔷薇花。”
卓明珏嘴角轻抿起一丝温暖的弧度来，他笑道：“嗯，是蔷薇花。”
第56章 世界四
慕思思看着竹圃里盛开着这么多美丽的蔷薇, 眼里的亮光都要溢出来了。
她欣赏着这样盛大而又耀眼的红色, 正望得目不转睛, 但是在随后与卓明珏的视线对上时, 慕思思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
想到这里, 她便也顾不得再看什么红蔷薇了，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
慕思思盯着卓明珏看了许久, 期间很是沉默, 眼里的困惑亦越来越深。
卓明珏被她这么看着, 生怕自己的异样被发现，他垂放在腰间的手紧了些，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正常一点。
然而这么一番动作下, 那原本就有些断裂的指甲，就更是陷进皮肉里，硬生生把手指头扎破血来, 染红了指尖。
十指连心传来的刺痛，也使得卓明珏很快就清醒下来, 神色如常地看向慕思思。
这样的小伤对于修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过段时间伤口就能痊愈了。
卓明珏神情平静, 看上去似乎没有太大的异常变化，但却看得慕思思频频皱眉。
她看着卓明珏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 即便他现在看来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仍旧使得她心中的疑虑愈深。
慕思思甚至都顾不得再找茬了, 只是轻皱着眉头问道：“你的脸色好白啊, 是不舒服吗？”
卓明珏的手心攥得更紧了, 他轻摇了下头，语气平静地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着了。”
他这番话语气听上去倒是正常，没什么漏洞的地方，但慕思思仍旧有些不放心，她索性走到卓明珏面前，离他更近了些，想要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他的脸色。又因为身高方面的不对等，使得她只能再扯了下他的衣袖，将卓明珏拉得与自己差不多对等的高度上。
卓明珏配合着低下头来。
慕思思离得他很近，近得他甚至可以看得清她每一根睫毛，随着颤动的幅度轻轻扫过，留下一片阴影。
就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着，慕思思更是发现了，卓明珏这会儿穿的衣袍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仍旧不太合身，看上去空荡荡的，显得更加地脆弱消瘦。
她皱着眉，将视线从他的服饰上移开，再次放在了卓明珏的脸色上，但不管慕思思看了多少次，她仍旧觉得卓明珏神色苍白得很，这种苍白与他以往的气色不同，看上去略显虚弱惨白，仿佛下一瞬就会脆弱得晕倒过去一般。
慕思思认真地打量着，发现卓明珏的额头好像还流汗了，冷汗顺着额角的弧度滑落下来，轻轻地坠落在脖颈处。
她便毫不客气地伸手，往卓明珏的额头碰了下，等摸到满手的汗时，她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你看，都流冷汗了。”
等到那只轻柔温软的手掌触碰上来时，卓明珏眼睑不自觉地便颤动了下，他轻垂着睫毛，随后再次抬起来时，那双漆黑如夜空的眼眸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慕思思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见卓明珏这样望着自己，索性直接上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许这样看我！”她凶巴巴地呵斥道，摆出一副很凶的口吻来。
只是放在眼前的那双手温暖极了，轻轻地触碰着，弄得卓明珏的眼睛有些痒，心头却又有一股暖意弥漫上来。
少年眼睛顿时便弯了起来，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
慕思思遮住他的那双手感觉到睫毛轻颤的幅度，手心也传来了一阵微痒。
这样奇怪又舒适的感觉，令慕思思感觉到有些陌生，她下意识缩回手，在看见卓明珏那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浅浅笑意时，恼羞成怒道：“笑什么笑！给我严肃点！”
慕思思板起一张脸来，严肃地盯着他。
闻言，卓明珏听话地点头，但也没说话，眉眼依旧是温暖的，看上去很安静。
慕思思见他如此识相，顿时冷哼一声，继续去碰他的额头。
她在卓明珏额间摸了一把，紧接着摊开手给他看，认真地说道：“你看，大冬天的流汗了，还说没什么？”
卓明珏视线在她那白皙粉嫩的手心停留了会儿，挪开视线后说道：“刚才走得太急了，便出汗了。”
慕思思盯着自己掌心瞧了好几眼，狐疑道：“真的吗？”
卓明珏再次点头，“真的。”
见此，慕思思才暂时收起了心中的疑虑，没再追问下去。
她看着他那仍旧苍白的脸庞，挥了挥手，很是体贴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先回去吧。”
慕思思也不好意思欺负一名病人。
况且蔷薇花今日开了，她心情好得很，再加上先前还是卓明珏安抚她会开花的，不然慕思思估计会沮丧得更久。
卓明珏道：“好。”
说着，他又从怀里翻出包东西来，放到了慕思思手上，说道：“这个给你。”
卓明珏过来的时候，特意处理过，所以放了这么久也还是热的。
慕思思还没打开，那熟悉的香气就传了过来，与周围的蔷薇花香结合在一处，竟也分不出是哪个好闻些。
她打开它一看，果然还是绿豆酥。
慕思思低头看了眼被放得完好无损的糕点，随后抬头问卓明珏：“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吗？”
卓明珏又一次点头：“对。”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催熟蔷薇花，以及给慕思思绿豆酥。
不知为何，慕思思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吸了口气，拿起一块绿豆酥，便往卓明珏嘴里塞了一口。
紧接着慕思思便转身，背对着他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说着，她就头也不回地回了屋子。
绿豆酥的味道在唇间蔓延，入口即溶。
卓明珏下意识咬了口，缓缓地将糕点咽了下去，他看着慕思思离去的身影，心头浮现起的却是方才那句细细的呢喃。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那句话轻柔，却又困惑迷茫，带着一种极深的懵懂与不解。
卓明珏将糕点吞下，偏头看向花圃里随风拂动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