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随我入宫!”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逯杲看一看锦衣卫正堂衙门和北所的所在,微微一笑,心里那种得意就再也遏止不了了。
这会儿,他倒是好奇,不知道张佳木在哪里,在干些什么。但不管怎么样,逯杲这一次觉得是算无遗策,张佳木是倒霉定了。
逯杲也是宫中的近臣,锦衣卫的指挥和所有的亲军卫的指挥多半都是如此。皇家近卫,这一点体面尊荣还是要讲的。
从西华门逶迤进去,隆宗门前冠带辉煌,不少文武大员等着接见,一见是逯杲来了,众人都是俯首不语,就算是公侯府驸马,也是扭过脸去,并不直视逯杲之面。
众人一半是怕,一半是厌恶,总之,逯杲进来,真的是人憎狗嫌。
逯杲自己倒并不怎么在意,他也是精研前朝故事的人,前几任最为风光的指挥使是如何上位的,他也是心知肚明。
在他看来,纪纲之流,就是指挥使的榜样。尽管下场都不大妙,但那是自己没有善加经营,或是意图凌驾皇权之上,逯杲自信,只要他好生效力办差,不起异心,就当一条恶狗,拼命替皇上汪汪,皇上叫咬谁就咬谁,皇上不叫也主动去咬,这么下来,权势就有了,将来也不怕没下场。
这么着想法,逯杲也是视众人为无物,只有进隆宗门的时候儿,和徐有贞对了一下眼色,彼此会意,都是点了点头。
徐有贞最近心里很不舒服,堂堂首辅大学士,底下的人被抓了个精光,党羽一空。除了援引入内阁的两人,他的心腹党羽几乎被一抓而空,到这时候,他才有点明白过来,当文官别看已经入阁办事,但现在文官威信未立,一个锦衣卫指挥就能让他这个首辅大学士灰头土脸,想来想去,暂且还只能依附于石亨这个侯爵武臣之下,做一个谋主,前一段时间的那种自立山头,自己建立势力的打算,暂且是放下来了。
这一次逯杲出头,法子也是徐有贞想的,石亨和逯杲等人也是配合,究竟如何,徐有贞心里却是空荡荡的没有底。
张佳木,实在是难斗的很哇……
从隆宗门进去,再打听了值班的锦衣卫,逯杲知道皇帝就在左顺门的平台上见人办事,当下点了点头,急脚猫一样,就赶着向左顺门去了。
“什么模样儿,”一个锦衣卫校尉很是不屑,看着逯杲道:“小人得势的样子,真叫人瞧不下去。”
“他就是这样,当小旗时就这德性,现在升了官儿了,更是了不得。”
“别说了,”有人警告道:“他在宫里也不是一点耳目没有,多言贾祸,宜效金人。”
这倒是了,宫里锦衣卫的势力已经经过整合,刘敬和朱骥等老指挥安排的人几乎全被撵了出去,现在留下来的,十成有九成都是张佳木或是门达的人,但逯杲毕竟也是掌权,宫里锦衣卫这么多,未必就一个逯杲的人也没有。
至于那些穿着重甲,手持大斧关刀的大汉将军,那些都是样子货,选的锦衣卫下层的校尉世家或是清白人家的子弟,身高超过一定规定,比常人高些,就能当大汉将军,出入警卫了。
正说着,有人道:“看,是庄百户过来了。”
“咦,他不在里头带班,出来做什么?”
庄小六和张佳木的关系,宫中人尽皆知。锦衣卫在各门都有带班引见的百户,负责辑查防备形迹可疑混入宫中的奸徒,大臣引见,也要由锦衣卫武官带领防备,以防御前生事。自从夺门之后,庄小六断手,真正的差事是很难办了,难胜烦剧。但在宫中当一个带班武官,负责看守宫门门户,这个差使倒还是挺适合。
常在皇帝面前,也等于是提醒皇帝石亨的骄纵不法,算是另外一层意思。
这些天下来,皇帝也知道这个百户是在夺门那天断的手,对庄小六很是优容照顾,多有赏赐,宫中上下最讲眼力的,庄小六靠山硬,又有帝宠,渐渐就在宫中行走的开,说话也就很有份量了。
这会他过来,见着一群飞鱼说着闲话,庄小六坊丁出身,最没架子,众人也不怕他,立时有人迎了过来,笑嘻嘻向他道:“百户大人,这会儿要出宫去?”
“是啊,一会圣驾回乾清宫,还要摆队,做完了差事咱们还要点卯,接着就下值,这会出宫,不是得多跑一趟?”
“大人这是位高权重,事儿当然多,你们懂个屁!”
“行了,行了!”庄小六也是无赖出身,少了一只手,倒是添了不少彪悍之气,他很响快的向着各人道:“你们老实当差,不要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倒是我多跑几次也好,在宫里呆的气闷,就别替我操这个心了。”
“是勒,大人放心,”各人乱纷纷散去,有人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百户大人,这是去办什么差,刚刚逯大人走路扬尘带风的,怕是有什么大得意的事吧?”
逯杲和张佳木不对,也是人近皆知的事,逯杲这么得意的进来,谁知道是出了什么妖蛾子出来?这里的锦衣卫,不是张佳木的人,也是和张佳木关系挺近,利益所在,当然要询问一下。
“对,逯大人是有件大得意的事,不过,现在我可不和你们说。”庄小六满面春风,点了常跟自己的一队人,也是从西华门出去,没过一会,就人影不见。
逯杲当然不知道隆宗门这里发生的事,他一路进来,当真是威风显赫,心里自然得意。连徐有贞这样的内阁首辅大学士都在外头等着,他却是一到就进来,根本不须等候,这般威势,还不够得意的吗?
到了左顺门,远远看到老公们打的扇盖,还有大队的大汉将军和旗手卫的力士,府军前卫的带刀宫,总有几百人护卫在皇帝四周,到了左顺门的平台上,远远看到皇帝在御座上坐着,还有太子坐在皇帝下首,其余英国公,武清侯,会昌侯,忻城伯,阳武侯,一大群每天都会进宫来见面的公侯勋戚伺候在左右,大臣里有吏部尚书王翱,新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陈汝言,大学士翰林学士李贤,阁臣许彬,薛暄,驸马都尉焦敬,薛恒。
这一下子,也看不清那么多人,只是远远看到石亨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仓促之间,却也是分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只得在十几步开外就远远跪下,叩头报名行礼。
他是天天进宫的人,算是常朝近侍官,一跪三叩首,上头就有太监代帝说话,只道:“逯杲起来!”
这就是武臣和文官不同,文臣入阁大学士,称先生而不名,这是成祖年间传下来的规矩,虽然权势来说,大学士现在还不如逯杲这个指挥,但大明向来是无例不兴,有例不灭,这一点祖宗规矩还是要讲的。
对逯杲这样的武官,当然也就不必客气,直呼其名,坐处,当然也是没有的。
逯杲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半弯着腰,到了自己每天站班的地方,抬头一看,却是张佳木正笑咪咪的看向自己,逯杲心中一沉,暗觉不妙。
“你今天出城去了?”
逯杲刚刚站定,皇帝就在上头问话,倒也正中逯杲心思,算是开了话头,他连忙答道:“回皇爷,臣今儿是出城了。”
“什么事?”
“接到密报,有皇爷身边的近臣在乡间横行不法,侵占土地,兼并人田,并且有逼死人命,奸淫民妇的情事,虽未必都是该员大臣主张,但其难辞其咎。”
“哦,你说的倒是说啊?”
逯杲要是平时,一定会听出来皇帝的话音不对劲,但今天实在是抓住了难得的好机会,人抓了,田地契纸也拿来了,什么都是齐全的,至于逼死人命什么的,事先也是买通了不怕死的无赖,咬住了事由,反正人关在逯杲的南所,不怕到时候捏不住张佳木的痛脚。
机会实在是难得,所以逯杲还是用肯定的语气答道:“回皇爷,是都督同知,锦衣卫掌印指挥使张佳木!”
“是吗?张佳木受恩深重,岂有此理?”
“臣敢肯定,张佳木以亲贵大臣的身份,谁敢与他抗衡?圣旨是赏赐三万亩,张佳木兼并土地近十万亩,细民血汗,尽入私门,皇上,汉唐盛世,终于兼并之事,岂能不慎?”
逯杲这番话还是自己请的老夫子教给他的,字字铿锵,说起来很是有力,等他说完,自己也大感得意。
张佳木兼并多占的土地数字,逯杲夸张了几倍有余,这会儿说出来,虽然和那些公侯世家的不能比,但数字也很是惊人了。
这一次刁状狠狠告上去,张佳木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他正想的得意,耳边突然有异物擦过,逯杲吓了一跳,只听得“砰”一声,却是一只宣德年间的青花小茶钟落在自己身边,撞在平台上的白玉石栏杆上,摔的粉碎。
“混账东西!”朱祁镇从御座上站起来,戟指骂道:“这么说,你还是忠臣了?朕和你说,要当忠臣得好好想想,忠臣,下场都不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