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四月,也就是后世的近六月,天气开始热起来,代北各地的麦子都已经被的金黄一片,不少麦穗实甸甸的土地上已经布满了农人,再不收割,麦子就要倒伏了。
“天儿真热。”袁彬一头一脸的油汗,他最近几天也是跑的差不离了,感觉手里的证据越来越多,进了门先宽了大衣裳,只穿了一件小褂子站着抹身,哈铭瞧他模样,便吩咐道:“来呀,再端盆冷水进来,把冰镇的酸梅汤端一碗进来。”
“嗯,真舒服。”袁彬喝了一口酸梅汤,感觉心里受用的多,原本脸上的疲惫和风尘之色也就弱了许多。
他看向哈铭,问道:“这一回我可去了十来天,怎么样,你那宝贝徒弟有什么新花样没有?”
“有啊。”哈铭安然道:“朝廷的恩赏到了,他叫我们去瞧瞧,看石彪是怎么个模样,看完不要耽搁,即刻就回京。”
“这算怎么这一回事啊!”袁彬不免要抱怨几句:“说声收罗证据,咱俩跑的人仰马翻,还说不能叫石彪这小子看出来,结果一点动静不能用,大同附近的官儿,就当咱们是死的,供奉没有,秋风打不着,天天人吃马嚼的就往外赔吧。好吧,朝廷给石彪这小子封赏原本就是不对,他不说话不出力也就罢了,还叫咱们去观礼,老哈,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受这个气!”
“你信我不信?”哈铭也没有办法,其实他对张佳木的处置,也是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但是他和张佳木与袁彬和张佳木的关系都是格外的不同,彼此来往的私信,都是哈铭拆收,观礼的事,张佳木寥寥数语,根本没说明白,但意思很简单,师傅要是信的过,就照他的安排来办,不然的话,彼此各行其事,交情不变,但事儿他也就不管了。
哈铭想来想去,自己和袁彬是哪头葱?自己该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皇上信他们不错,而且私底下是把他们俩当朋友来看,不然的话,也不会公然出头帮他们俩说话,帮着他们俩出头叫他们出京去打秋风。这一次赚的不少,都是仰皇上宠信,但凡事不能出格,军国大事上头,他们俩在皇上面前可是一句话也说不上。象离间武清侯,弹劾大同总兵官这一种事,他们俩起个头,皇上就会跺脚叫他们住嘴。说的浅了,皇上一笑罢之,说的深了,徒劳无力不说,还惹动皇上心里的恶感。因为不管怎么说,告密是小人,他们俩在朝中的地位全仰赖于在皇帝心里的那种重情义的好汉子形象,一旦破灭,甭说告密能不能成,万一倒了牌子,在皇帝面前失了宠信,那可就万事皆休,只怕石府一个三等下人,也能叫他们两人灭族。
事关将来荣辱,岂能完全的意气用事?当年在漠北,要不是一个忍字当头,又岂能活到现在,有如此风光的今天?
受一点气,当然要找回场子来,他两人在此勾留当然就为的此事了,但并不代表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险不是?
这个道理哈铭懂,他相信袁彬也会懂。
“唉,好吧好吧。”袁彬果然就是发几句牢骚。这一次不仅是失了面子,落的一肚皮的气。而且出事之后,事事仰仗张佳木的势力,不然的话,不要说查访了,就连在大同存身也难。呆了一阵子,锦衣卫暗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成了明显的事实,组织严密的让袁彬咋舌不已,种种详尽的规定更叫他觉得难以适应。
他和哈铭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就择一善地养老算了。京城水深,袁彬觉得,真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混事的地方。
南京不错,不过只能是后话了。
说服了袁彬,哈铭自己倒有点郁郁不欢的样子,他道:“石彪这厮封爵了。”
“我听说了。”袁彬一脸的晦气,倒在椅子上道:“石亨进爵为忠国公,石彪为定远侯。好么,一门出了一公一侯,现在他家已经不在英国公府之下了吧。”
“还差点意思。”哈铭道:“英国公府现在可是一门一公两侯呢。”
“太平侯兄弟?”袁彬好悬没笑出来,但脸上的鄙夷之意却是明显的,他摇头道:“老荣国公,老英国公,都是何等英雄?怎么有这么样的儿子和兄弟,真是给英国公府丢人。唉,现在也是少国公年轻太轻,没有资历威望,不能服众啊。”
张氏兄弟以都督封侯,兄弟两人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不过,他们俩也算是太出笑话了,根本没有人把他们当侯爵看,京师官场之中,提起这哥儿俩来,不是摇头,就是鄙夷。而现任的英国公也很不喜欢这两叔叔,没事根本不走动,所以英国公家的情形和石家倒是远远不同,大大的不同。
果然,哈铭也道:“英国公现在年少不管事,就是拢住了老国公的旧部在家看风色,练箭骑马,等着变局和出山的机会。虽然是后生,还算稳得住,将来有他的一亩三分地。不过,石家可就不同了,景泰元年,石亨加镇朔大将军,封侯,然后是团营总兵官。到现在都多少年了,多少武官是出自他的门下?再加上石彪在大同,手握重兵跋扈不法,这叔侄两一个封公,一个封侯,就是靠的这一次大捷。嘿,我还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朝中无人说话呢?”
“曹吉祥只顾着稳自己的地盘,不问外事。刘用诚老奸巨滑,什么事也不会出头,佳木这一回不知道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哼,走着瞧吧。”
“甭说了,时辰差不离了,我看,咱们还是收拾一下,去给定远侯观礼吧。”
两人刚换了衣服出房门,只觉阳光刺眼,一阵热气蒸腾而来,还没言声儿,驿丞从墙角的树荫底下过来,远远一躬身,笑道:“两位大人出来了?适才交待了,两位不骑马了,换凉轿,下官早就叫轿班在外头伺候了,凉茶,毛巾什么的也预备好了,请大人们上轿就是了。”
“嗯,”袁彬对驿丞很满意,笑道:“你差事办的不坏,回去之后,我会亲口和你们都督说,好生给你点赏赐。”
“哎哟,”驿丞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连连躬身,笑道:“下官就是办的这种差事,份内的事,当不起大人的夸赞。”
“别卖嘴了,”哈铭过来说道:“叫轿班进来,还有,有什么新闻没有?”
“有。”驿丞一边吩咐人去打轿子,一边笑答道:“还是挺大的新闻呢。大同总兵官封侯,各地的官员来贺,您二位断想不到,代王殿下也从宫里出来,要去侯府上贺喜。”
“是么?还真是挺大的新闻。”听新闻这词儿已经从京里流传到外头,锦衣卫里也是上有好下必从,大家都一窝蜂似的学上了。哈铭和袁彬也是习惯了,两人打一下眼色,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在大明,除了皇帝就是亲王大,太祖封藩是为了护卫帝室,所以封藩之初就叫塞王,以诸子卫边,比起让重将来带兵自然更能叫他老人家放心。成祖皇帝当时是燕王,还有宁王、辽王、秦王、晋王、代王,都是手握重兵,其中以秦晋宁燕诸王护卫最多,实力最强。代王朱桂藩大同,亦有三护卫,实力强劲不说,这位爷的脾气也是不大好。因为被朱棣给限制夺权,三护卫也被剥夺了,堂堂亲王就耍无赖,经常青衣小帽出行,带着儿孙扮成小民百姓,然后突然冒起杀人,用锤子击杀百姓,以死为乐。
要不然,就是纵骑于路,射杀过程行人,种种恶行,简直就是数不胜数。
成祖曾赐玺书给他说:“闻弟纵戮取财,国人甚苦,告者数矣,且王独不记建文时耶?”又下令从今起王府不得擅役军民财物。但朱桂脾气真不大好,对成祖这样一位暴君也不买账,数召不至,最后勉强就道,也是骂骂咧咧,根本就不服气。
后来朱老四也是怕了这个弟弟,想了一想,似乎不必自取难堪。削他王爵他也不怕,总不能宰了?他上位可是因为说建文削藩不对,自己再折腾亲弟弟,似乎也就高明不到哪儿去。
有此顾忌,只好半路就把代王朱桂放回去,只是剥夺了他的三护卫了事。有此一事,朱桂在地方上更是横行无忌,地方官员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这位老爷爷一直折腾到正统十四年,算算辈份,当今皇上已经是代王的重孙辈了!
还好老头子一闭眼总算去找太祖皇帝去了,王位由嫡孙继承,就是现今的代王。脾气也不算好,也是一位刺儿头,有祖有孙,倒是相得益彰。
这位亲王,按理是礼绝百僚的,所有的官员见到亲王都需二跪六叩的行礼,不象唐朝亲王与开府仪同三司均礼,而在宋朝,宰相才是礼绝百僚,亲王也要拜宰相。在大明,亲王只在皇帝之下,现在这位脾气不大好的代王居然主动到石彪府上拜门,乍听之下是不敢相信,再一想,更觉得匪夷所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袁彬摇头一叹,语气深沉的道:“走吧,这一场热闹,还真是非瞧不可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