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吧!”说话间,石彪下首已经有亲兵搬来一个红毡条,就手儿放在代王下首,然后默然后退。
“这个似乎有些过了。”代王面色也是有点苍白,堂堂亲王,居然被人如此折辱,这个面子上是无论如何也下不来的。
石彪倒是无所谓,笑了一笑,向着代王道:“随便王爷,总之,王爷要记得是我的功劳,大同没有本总兵在,王爷能如此安享尊荣富贵吗?做人,得有良心。”
代王铁青着脸,只是犹豫,在一旁的宾客们却都是看的傻了。
今儿过来的有山西的布政使司,左右参政、按察司、巡按御史、大同府的知府,各地的州县官员,在乡的官绅,有头脸的大行商,当然,多的还是全身束甲或是武官打扮的将佐,这么多人眼睁睁的瞧着石彪强迫亲王嗑头,一个个都晕了似的,根本没有反应,或者说,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是。
亲王啊!
石彪的话里头也不知道藏了什么骨头,总之,代王的小脸白了又黄,黄了又青,青了再白,一眨眼功夫就换了好些个颜色。但想了再想,这位堂堂的亲王殿下,当今皇帝的叔辈就居然真的在毡条上跪了下去,咚咚咚三个响头便也果真嗑了下去。
“哈哈哈。”石彪大笑,不过他也不是蛮横到家,上前一步,把代王扶起,大笑道:“王爷,你是折杀末将了,末将就算封侯,亲王礼绝百僚,凡勋戚亲臣文武百官见之而拜,这是太祖高皇帝定下来的规矩,王爷怎么能当真给末将嗑头,末将刚刚闹,只是说立了些微功,请王爷赏些酒喝就是了。”
这么一打圆场,总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代王脸上的颜色也好过了许多。
但袁彬和哈铭摇头一叹,两人均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哈铭轻声道:“皇上要是知道了,准得气的浑身发抖。”
“就看皇上是要知道,还是不要知道。”袁彬也是轻声回答,他的话自然也是一针见血,言简意赅。
现在石彪风头正劲,保喇只是溃败,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杀回来。大同这里是前线,没有靠的住的将领,也是难。况且朝局微妙如斯,老石家可能还且得风光两年,谁能说的准?
“唉!”石彪已经跪下接旨,他虽狂,接旨的仪式倒也不敢太敷衍了,调戏个亲王他敢,对皇权公然大不敬,那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瞧着这位总兵官接旨,接完了旨就是侯爷,大同附近的文武官员乃至镇守中官就对他再无办法,哈铭跺一跺脚,道:“走吧,看的心里气闷的很。”
袁彬点头称是,两人静悄悄向外走,一边走,袁彬一边轻声道:“就刚刚代王殿下那一出,太祖高皇帝知道了,准得从孝陵里跳出来不可。”
“就算是先代王那脾气,也准得气的在坟里发抖吧。”
“说起这个,我倒觉得是报应,他爷孙在大同乱杀的人少了?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今儿这一出,真真是天道好还。”
“嗯,说的是……不过,慎言,慎言。”
“此地没有意思的很了,我们回京。”
两个锦衣卫官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在他们身后,三个传旨的锦衣卫官眼睁睁的瞧着这一场闹剧,彼此眼神中都大有深意,再看到袁彬哈铭出门的时候,都是眼前一亮,互相略一点头,却又是把脸转了过去,只是看着正在谢恩的石彪不语。
……
从大同到京师一共十三个驿站,里路不等,袁彬等人四月上旬动身,回到京师从德胜门进城的时候,可巧用了整半个月时间。
胡乱到各衙门复了命,办了手续,然后到宫门请安,接着就是回家,自然是有亲戚好友家人奴才迎接请安,接着就是有同官好友接风洗尘,然后到处送出去带回来的土产什么的,闹了好些天,到了月底的时候才算真正消停下来。
这一趟秋风打的还算不错,分润给从人之后,袁彬和哈铭总也落了不少,等差不离尘埃落定的时候,哥儿俩一起进宫谢恩见皇帝。
这一回连朱祁镇也拿他俩来打趣说笑。本来么,这一次就是出去捞上几个,只要不是太过份,皇帝也不会把这个当回事。
大明的法纪,大约就是从本朝开始。胡乱传奉封官从天顺始,到成化传奉官过千人,孝宗即位才全部罢斥,赏宦官盐引和茶引,开中法的败坏,自本朝始。土木之变,京营力量消退,营制废驰,内重外轻之势彻底荡然无存,亦是本朝始。兼并土地,赐亲王勋臣大量的庄田,皇帝和太子自己也是大置庄田,天顺八年还算克制,毕竟朱祁镇吃过苦,到了成化年间就是挥霍无度了,大兴宫室,赏赐用度无算,后人有言,如果不是开国百年积攒下来的财富,恐怕也就是经不起朱祁镇和朱见深这爷儿俩的折腾了。
从皇帝这个角度来说,朱祁镇当的蛮不够格儿的。不过,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又是蛮够意思的朋友。
两个好友回来,皇帝也体谅,并不打算安排差使,只是见了几面,聊聊在外头的见闻。当然,袁彬和哈铭也是有选择的说一些,哪些该讲,哪些不能讲,他们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至于两人都打算调往南京任官,皇帝有些意外,不过,也算理解。京城之中现在各方势力错踪复杂,一不小心陷进去就是万劫不复,虽说有皇帝护着,不过不能什么事都找皇帝出头吧?那也太悲剧了一些。既然风云变幻又不打算置身其中,调走到某地任闲职自然是不坏的选择。
不管怎么说,南京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朱祁镇心底自然也同意他们的看法,现在京中局面算是暂且稳下来,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说不清的变故?既然朋友要避祸趋吉,自然是要允准的。
他不无伤感的道:“两位都是患难之交,也是可以和吾聊些家常的,也是可以寄托腹心的好友,唉,你们走了,想听点真话,除了锦衣卫官外,恐怕也听不到几句了。”
说起锦衣卫官,当然就是指的张佳木。看来,皇帝对张佳木的信任还是很不错的。
袁彬和哈铭对视一眼,这一回他们回京来,几次见过张佳木,想打听一下大同局势的情形,不过张佳木总是避而不谈,或是言不及义,如此这般,两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今天皇帝这般说话,两人想想见面的时间短了,有些话再不当面说,恐怕想说亦不可得了。
虽然话在嘴边,但这两人都是经过大事的人,智谋多高谈不上,稳重是足够了。当下勉强将嘴边的话又压下,然后扯了一阵闲话,倒是朱祁镇主动道:“你们最好去见见张佳木吧,到了南京也还算他的属下,我看,他心地还是良善的底子,你们和他有旧,只要他答应照应你,到了南京,也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们了。”
“是,臣知道!”
眼前这位至尊为别人打算起来,真是巨细靡遗,没有一点想不到的地方。袁彬和哈铭也是出外见的多了,再结合京师情形,知道外安而内忧,不如趁早撒开走路,等大局稳了再想着将来回京的事,所以张佳木的照应也是必不可免,因此立刻答应下来。
出东华门出宫,没一会儿就到了张府外头。
这会儿正是傍晚时间,金乌将落,张府外头却是排的满满当当的人群,多半是穿着青衣的奴仆,帮主人看着马,或是照应牛车,也有少量的凉轿,轿班聚集在一起,说闲聊天摆龙门阵,正是扯的热闹的时候。
门房内外,也有少量穿着薄纱的官员,或是兴冲冲而入,或是面色深沉沮丧而出。至于穿着各色服饰,或飞鱼,或麒麟,或蟒服的锦衣卫校尉到指挥一级的武官,更是数也数不清楚。
袁彬和哈铭也是卫中老人,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势力,但各方的头头都是老相识,一路过来,手拱着就没放下,只是看来看去,老伙计少,倒是当年不少后进,现在已经成为职司不低的武官,短短时间,物是人非,想想也是令人感叹的很了。
张佳木倒是没有教他们久等,刚投过帖子没一会儿,里头便是过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物扶着头顶的帽子匆忙跑过来,隔的老远,便叫道:“开中门。”
多少大员到张府来,只是侧门出入,按袁彬哈铭的品级,自然也是侧门进,但由着授业恩师的情份,师道尊严,便是中门进中门出的硬进硬出的礼数,这么一闹,哈铭也是露出感动的神色,向着袁彬轻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尊师重道,这一层倒是一直没有变过。”
“嗯。”袁彬轻轻一点头,他知道张佳木权势已经非比寻常,几乎是一天比一天增长,明的暗的都是极为膨胀,甚至都督一级的武官大员,想见他一面也是千难万难,既然有此待遇,他向着哈铭道:“事关国政大事,皇上恩遇和你这个弟子的前程,咱们就更是得把话说透不可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