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各坊的钟鼓楼上到处都是咚咚的击鼓声响,鸡人报时,钟鼓齐鸣,巡夜的兵马司的士卒打着呵欠换班回家,更夫和火夫铺夫们也都就此散值,城门打开,送菜和送水的乡民进城,城中的小馆子里,到处都是起来吃早点的人,京师毕竟不同畿外,这个点,在不是农忙的时节,一般人不会在这时候起身,更加不会在这个时候吃早饭。
在京师,很多人已经习惯了一天三餐,但在更多的地方,还是以一日两餐为主,早餐吃的太早,饿的太早,很不合算的。
朝臣们也早早就起来了,穿套官服,下人们扫院子的扫院子,备马的备马,跟随老爷出门的也早早就预备停当,要是冬天,这是一项苦差,夏天也好不到哪儿去,皇帝是在辰时早朝,大臣们天不亮就要起身,凌晨时就得在宫门处排班纠仪,等五凤楼的朝请鼓声响起之后,才会整队由左右两顺门鱼贯而入。
至于内阁成员日常办事,一天要进入宫禁几次,由左右长安门直入内廷而不禁,那就更加不必提了。
“来人。”张佳木今日亦是参加朝会,有几件大事,需得当面禀报皇帝,奏可方能施行。虽然他可以在任何时候请见,但把守左右顺门的宦官已经接到命令,总兵官无事不可入见,最近连石亨这个国公都不能随便出入宫禁,他虽然仍然可以随意进出,但自己觉得最好不要随便使用特权的好,于是也早早起身,打算利用早朝散朝后的时光,奏对说事。起的早了,又和任怨练了好一会武,现在腹中空空,倒是饿的难受,他看到一家包子铺里人烟稠密,便在马上叫道:“快,给我买几个包子来。”
曹翼打马上前,笑道:“大人,你看隔壁那家酒楼也卖包子,精洁的很,不如去那家买,如何?”
张佳木斜看一眼,便道:“你知道什么?”他道,“酒楼看着辉煌,但问价的人都寥寥无已,说明不光是贵,而且包子并不好吃,这边虽然鄙陋,但买包子的也不乏华衣者,可见是包子好吃,而让人不介意店铺的门面是否阔大,所以,还是到这边买的好。”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曹翼已经是目瞪口呆,正要答话,边上有人笑道:“想不到张大人买几个包子也是这么大的学问,可见锦衣卫使也不是易做的,学生感佩之至。”
“原来是李相。”张佳木忙翻身下马,拱手道:“见过阁老。”
“张大人太客气了。”李贤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对自己的佣仆道:“去,到张大人说的那家店里去买包子来吃。”
“原来阁老也是急着上朝,没有用饭就出门了?”
“是啊。”李贤答说道:“今日起的晏了,唉,正值壮年,就这么好逸恶劳,将来可如何得了。”
张佳木闻言而笑,他喜欢李贤,并且愿意和这个其实是政敌的人说话,攀谈,就是因为对方这种磊落的君子态,不管怎么样,李贤就是这么一个叫人如沐春风,并且愿意与之为友的人。
整个朝中,除了寥寥几人外,大约也很少有愿意与李贤为敌的人,这就是一项天大的本事,一般人不要说学习了,真的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阁老,”张佳木拱了拱手,道:“御史韩琪、杨进之事,蒙致信相询,然此事确属实情,有锦衣卫校尉于辽东并山西,奏此二人恶状,现在的处置,已经是极宽宥了,如果阁老觉得严了,只能和皇上打御前官司了。”
见李贤皱眉不作声,张佳木又道:“此事颇有人要推波助澜,比如忠国公,又有再议废巡抚一事,阁老请不要因小失大,还有,山西巡抚韩琪很不得力,大同虽不是是他的治下,但大同总兵官石彪行止,韩琪从不敢过问。甚至,石彪有劫掠山西客商,擅捕官吏的事,他这个巡抚也不敢问。现在大同不设巡抚,山西巡抚又这么不得力,阁老要细细思量,是不是值得护着他们。”
他说的就是前一阵锦衣卫弹劾辽东巡抚杨进还有山西巡抚韩琪的事,都是由锦衣卫校尉首告,罪名是妄作威福,军容迎送。
巡抚是御史出临,算是天子使臣,虽然品级不高,但算是奉诏出使的天子亲臣,和各地的布政使司不同,因此,巡抚可以过问民政,学道考试、军备、粮草、钱谷、刑名,三司之事,巡抚悉过问之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的罪名就是军容迎送,当然就是说巡抚压迫都司,使各地军队集合列队迎送,至于妄作威福的罪名,更是无端指责,没有实据,根本就不能叫人心服口服。
李贤现在是文官领袖,此两案一出来,就立刻是朝野关注的焦点,他如果不过问,不表示反对,文官们自然不会对他心服,威望自然也就谈不上了。
果然,张佳木一说,李贤脸上神色不变,不过口吻却是异常的坚决:“学生以为,此两案的系冤案,学生蒙皇上信重,若是缄口不言,上负天子,中负同僚,下负百姓,张大人不必再说,此事贤必定会管到底的。”
“好吧。”张佳木原本也没指望李贤可以不问,当下含笑不语,退向一边。
这两个案子,其实都是锦衣卫内部商议后的决定,现在在外省的锦衣卫一直在扩张,地方官员,有的配合,有的不理不问,有的却百般防备和破坏。
象是福建的那个都指挥使刘海,就被断然处置了。徐穆尘这件事干的很漂亮,一石数鸟,都收功了,所以张佳木对他极为欣赏。
至于辽东和山西的这两个巡抚,虽然听说为官清正,也很刚直,但对锦衣卫太不买账,而且这两人一个是依附刘用诚,一个是曹吉祥的人,用这两人开刀,正合其宜。
李贤这样出来趟浑水,其实也并不情愿,只是他身为阁臣领袖,这等事要是置之不问,也是损坏自己的威望,不过,他会不会真心而争,甚至到犯颜而谏的地步,那可就是两说了。
一时两人都是沉默下来,等了一小会儿,两人的伴当分别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只是刚刚两个还有说有笑的大人物此时都默不出声,看着包子,似乎也失去了吃下去的胃口。
“张大人,学生先告辞了。”
内阁大臣入朝,可以不必在午门外等候,常朝的时候,或是办公的时候,可以直接深入宫禁,入内阁办事。
李贤捧着包子,向着张佳木打个招呼,便是萧然而去。
“我们也走吧。”张佳木嘴里嚼着包子,味道果然如他所料的鲜美。当时可没有味精用来调味道,一切都是厨子精心搭配出来的味道,好厨子用多种材料,可以烹饪出不逊后世的美味来,坏的厨子可就只能煮出没有味道,或是味道低劣的饭食了。
至于食材,倒是远超后世,此时没有圈养一说,更没有饲料之类的东西,一切都纯出天然,不要说人的良知和天良,就是想在食材上弄鬼,也是根本不知道从何门而入。
想起后世屡禁不绝的一些令人食之有害的食物,张佳木也是颇为感慨了。
一边吃,一边过长安右门,再过承天门,然后便是五凤楼所在了。
这里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午门,高大的门楼之上站满了荷戟执矛的甲士,都是诸卫禁军,一个个气象森严的看向下方,城楼之上旌旗招展,两侧的端楼上分别放置了数十面一人多高的大鼓,当朝会时间一到,鼓声次递响起,人群从午门两侧的门禁里排沓入内,等净鞭响起,皇帝君临时,朝会就正式开始了。
到了五凤楼阙下,天色虽亮,外城已经熙熙攘攘,但宫门这里时辰未到,城楼上挂的宫灯和四周林立的戳灯仍然亮而未熄,把宫门附近照的雪亮一片,前来朝会的大臣们身着梁冠朝服,腰系玉带或是银带,手中捧着笏板,有事要上奏的大臣们趁着此时熟背笏板上的内容,无事可奏的,就散在一起,凭着交情深厚,或是文武勋戚的分别,聚集在一起聊天解闷。
象张佳木这样身份特别的,自然不便凑到任何人身边去。
不过,他也隐然是一个圈子的核心了。文官之中,年富身份高贵,不便以尚书之尊来趋就于他,所以互相点个头笑笑也就罢了,但六部九卿之中趋奉于他,甚至依附于他的朝官现在也很不少了,看到张佳木过来,一群四五十人,品级从三品到七品都有的官员就围拢过来,大家有说有笑,向着张佳木问好,这群官员中,武官居多,文官只有寥寥几人。毕竟,文官们宁愿趋奉宦官的多,特别是在开初的时候,不少人意料不到张佳木的政治能量,现在再想投效,又融不入张佳木的圈子之内,就只能用羡慕的眼神看向这边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