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怨自然听不到这些窃窃私语,正阳门的规模之大,之宏伟壮丽,没有经历和亲眼看到的人绝计想象不出它的华美与巍峨。
除了高大而又精心雕刻装饰的三层城楼,还有数不清的箭孔和枪口,还有城垛,拦马墙、翁城、内城、藏兵洞等等,一座城楼,特别是正阳门这样的城门楼子,除了担负进出检查的任务外,更多的是对潜在敌人的威慑与恐吓。
事实就是如此,北京城从大明太宗皇帝修葺营造之日开始,它的城防就是牢不可破,无坚可摧。
也先在土木变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的麾下是百战精锐,野战来说,当时没有任何一支明军能与之相敌。
毕竟成国公率领的五万部下亦是精锐,就算是朱勇轻敌冒进,中了埋伏,可是也先所部斩杀明军数万,自己所伤无已,未损实力,从这一点来说,双方的高下立判,无需多说了。
况且,在土木之前,也是迭次大战,次次都是也先大胜,不过就算是他挟百战皆胜之威,到了高大巍峨的北京城下,也是有无可下手之感!
可以说,纯粹以武力的话,冷兵器时代是没有人能攻城这样规模的城池,绝无可能。
就以任怨眼前的城门来说,高耸入云,站在它的下面,简直就叫人生出自己犹如世间一颗石子,一株野草,反正是无足轻重之感。
当然,要是站在更加华美,更加巍峨壮丽的奉天门下,看到三层之高的奉天大殿,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感觉,又与此时远远不同了。
现在距离城门之近,几可感觉伸手触及。抬眼看去,城楼那里黑乎乎的,只有几点星光一般的烛火,任怨知道,那是守门值夜的军官,并没有睡,而在分班值夜。
整个城门,总得有一个把总军官带队守备,再有几百官兵,轮番上夜值宿。承平日久,边关虽然烽火并不断,年年都有战报,不过紫荆关、大同、居庸关等关隘无事,京师虽然是天子守国门,但距离最近的敌人也有大几百里路下去了,这里的守备,当然也就严谨不到哪儿去。
任怨带队进出也不是一回两回,只是半夜前来,倒是破题儿头一遭。
好在早有准备,有兵部火牌和调动的公文,凭着这个印信公文,可以合法合理的进出。
只要能平安出去,一路向南,二十里地到南苑,一路直行,又是修的很好的官道,虽然今夜无星无月,北风凌厉,又开始错落下起雪来,但奋马疾行,最多半个时辰,一定能到南苑。
到了南苑,调取幼军兵马,则大事定矣。
就算是程森赶不到,或是有了什么意外,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幼军张佳木经营得法,根基深厚,况且有正式的调兵令符……当然,这是内卫奉命伪造,至于事后怎么交待,那等事后再说。
幼军营中,中下层的军官虽然并不算坚定,没有主心骨也难行事,不过毕竟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大军,又都是年轻气盛之时,训练之严,京营连幼军的一半也不如。太祖年间,五日一会操就练成了横扫沙漠的大军,今时今日,幼军却是无日不操,无日不练,吃的好,粮饷赏赐都跟得上,幼军之精锐早就是外人难以想象了,再加上是张佳木一手经营,恩义早结,自然是一呼百诺,绝无问题。
想到这里,任怨也是微微一笑,都堂会议,他并没有参加,事情一出他就去掌握缇骑,这果然是走的很对的一步,张佳木对此也是大加赞赏。等孙锡恩把会议决定带了过来,任怨正好接下了去接应幼军的差事,很是相宜,他自己自然也是大感得意,并且信心十足了。
“来呀,”感觉到了雪花飘在脸上的凉意,任怨知道不可耽搁,一会雪下的大了,行军多有不便,因此便挥手令道:“中军何在?持令牌印信去叫开城门。”
“是,遵大人将令!”
说话的是沧州口音,他的中军是一个百户,也是沧州人氏,天顺元年新出炉的武举,武艺高强,骑射俱佳,难得的是仪表堂堂,谈吐从容,说话办事都很得力,任怨大为欣赏,就把此人任做了中军。
他的左右两个副手武志文和刘绢,亦是指挥佥事,也都是沧州出身的武进士,此时一左一右,并立在任怨左右,看着中军骑马出去,一切顺利,两人也是相视一笑,都大有轻松之感,今夜如此紧张,看来一切顺利,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大人,看来无需太过……”刘绢向着任怨说话,只是“担心”两字还没有说完,暗色之中,却是传来弓箭发射的嗡嗡之声,众人虽然没有经历战阵,不过射箭是什么声响,却是熟到不能再熟,一时间先只是一楞,但毕竟是训练有素,任怨自己猛一俯身,刘绢也是闭嘴翻身,自马身上来了一个铁板桥,说来也是极险,正好,一只铁箭带着劲风,就从他的鼻梢之上飞掠而过。
“好贼子,”刘绢起身大骂道:“暗箭伤人,什么玩意儿!”
却是不可能有人出来同他对骂辩驳,就在射刘绢的同时,无数支铁羽从暗处飞出来,直奔任怨与其余的缇骑将士,其中有人躲了过去,弓箭也有不少射偏了,但事起仓促突然,还是有不少将士被射中了。
“哎哟”声中,任怨也不理会,缇骑今日穿着的全是双甲,外面一层铁甲,里头是一层皮甲,双甲之下,除非射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不然就算射中了,最多是皮肉伤,就算是被射成刺猬,也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是伸了一下手,指向着城门那里,怒道:“你们瞧吧!”
任怨向来端庄自恃,城府虽不深广,但却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好脾气,向来是难得发火的。今日此时,却是怒到声音都变了调门,再看人时,已经是面如铁石,双眼中也是怒火涌现,伸出的右手也是微微颤抖,显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刘绢与武志文俱是吃了一惊,一边颇为狼狈的躲着如雨点般袭来的箭矢,一边顺着任怨指去的方向去看。
这一看自然也是怒不可遏,原来那中军官还是出自他们的引荐,亦是武志文的远房侄儿,英武聪敏,军中前途不可限量,此时却被强弩硬弓射的如刺猬一般,他的甲胃虽厚,但数百支箭一起射向一人,饶是身着重甲,可惜身上还是有不少地方防护不到,因此连人带马,被射死当场。
“混账东西,”任怨此时大怒,喝道:“下令,四散分开,持火追贼,有抗者,立斩不赦。”
军令一下,原本被弓箭射的甚是火大的缇骑将校立刻分散开始,当然,并不是散的如一团散沙,而是以平时训练之法,以十人为一小队,按兵器组成不同迅速组成一支支的战斗小队然后再各自分别战斗。
不过是眨眼功夫,原本还有点狼狈的缇骑们立刻开始了反击。
长枪挥舞,绣春刀薄而轻快,更利砍杀,有那身高力大的,手中持有长斧,更是舞的斧斧生风,当者无不辟易。
缇骑反应如此快速,显然是大出暗处潜藏敌人的意外。
按正常来说,敌人藏身暗处,缇骑因为打着火把而暴露在明处,所以以暗袭明,又是预先备好的强弩硬弓,料想打击之下,缇骑要么后撤,要么四散奔逃,就算是死撑不走,也非得死伤惨重不可。
谁料缇骑的应急训练竟是如此周到,快捷而迅速。几乎是第二轮箭雨之后,缇骑已经开始奉命反击,他们装甲又厚,挡住了无关痛痒的弓箭,毕竟敌人的人手也有限,不可能人人如适才的中军官那样,被射的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而缇骑的武器之锋锐,骑术之精良,更是叫在场的人大出所料,根本就是想不到的事。
暗处中,有一个老者满脸都是惊骇之色,他抓住自己身边人的衣甲,问道:“老夫没瞧错吧?”
“是的,伯爷,您老可没瞧错。”被人拉着衣甲的将领自己也是一脸的骇然,他喃喃而语,一半是回答老者的提问,一半也是向着自己说道:“从未见过如此精锐的骑兵,瞧他们刚刚躲避的姿式,穿着几十斤重的重甲,闪避动作还是这么干脆漂亮,再瞧他们分队,进击,都是有条不紊,漂亮之极,厉害,早听说缇骑练的狠,装具好,今儿可真的是开眼了。”
他在这里慢吞吞的夸赞,那边缇骑却是砍刀切菜般的杀了过来。
这里埋伏的人不过也是四五百人,多半都没有穿甲,只是手中持有强弩硬弓,这些人自然也是营兵,大明虽然允许民间藏有武器,但绝不可藏甲,也不能藏有强弓和硬弩,否则的话,私藏军国重器,那是极为犯忌的大罪,弄的不好,就是抄家杀头。所以此时这么多人,用的弩和弓都这般熟练,当然一定是正经的京营士兵,这一点,绝无可商之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