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的主使和副使却是换了个人,只用礼部尚书来送亲成婚,就嫌太单薄了一些。其实,这是礼制相关,皇帝和太子都不能出临,不然的话,太子可能不大乐意,但皇帝倒是很愿意自己走上这么一趟,把女儿亲自给送过来。
皇家规矩森严,但多半是对男儿,因为不论是为太子,还是亲王,封藩之后,是家事,是私事,但也是国事,公事。
一个不好,就可能讲不得父子情,兄弟义,所以不能不慎重。
况且,太子和诸王生后,各生长于深宫之中,平素除了到父皇母后跟前请安之外,就是自己的生母抚养,到十几岁后或是为太子居东宫,或是分府为诸王,以后之国,这一生一般就不得见面了。
不仅是兄弟,就算是亲母子,亦是如此。
襄王地位够高,名望够重,但正统年间太皇太后张后想见这个儿子一面,群臣却都以为不可,亲藩无故入都,不合礼法,所以张后到底在临死前都不曾见过儿子最后一面,天家富贵享乐无极,但在亲情之上,也就真的是平常淡薄的很了。
但公主不同,毕竟是女儿家,而且本朝限制外戚后家,相形之下,公主的驸马在政治地位上来说,虽远不及唐,但又比宋强的多了。
大约是驸马身份地位超然所致,总之,在大明,驸马虽然仍是无权,在中央的政治舞台上,一个个驸马却也都是留下足迹,并不完全是混吃等死的废人。这一点来说,比明朝的亲藩都要强的多了。
至于张佳木,不仅是驸马,还是权臣,两边相加,怪不得连太子也在疑忌他,确实是权利身份地位,都实在太重了。
太子疑忌,送亲的这位正使,却是一脸诚挚可爱的笑容。
副使仍然是礼部尚书胡滢,而正使,却是换了德王殿下。
这位亲王是天顺元年所封,年纪也很小,骑在高大的菊花青马上,整个人都似乎被马鞍给围拢住了,差点儿就要瞧不着了。
不过,却是无人敢小瞧于他。德王虽是年幼,但其母妃也很得宠,宫中风声传出来,这位亲王已经要分府出藩,至于之国,可能还要等上十年八年,但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分府了,就有自己的财权和用人的权力,分府如此之早,显然是其中大有文章,这么一位炙手可热的亲王来为送亲的正使,由此可见,皇家对这一桩婚事的重视程度了。
此时送亲的护卫仪杖和嫁妆已经到了胡同口,但队伍之尾还犹在数里之外,整个胡同虽然比起普通的巷子宽广甚多,而且为了今日迎娶还特意拆了十几间矮房和短墙,扩宽了不小的地方,虽是如此,却仍然显的甚是拥挤,要不是有大量的锦衣卫校尉维持,恐怕立时就是大乱。
就算这样,等德王和胡滢两人到时,只见到处都是奔走的华服佣仆和宦官,还有手持兵器戒备的禁军将士,一眼看过去,但只见五颜六色灿烂鲜艳,果然是繁花似锦,富贵非常。
至于为了迎公主见宫,张府高门大开,虽然是白天,一路都是红烛高照,到处都是点亮的高大戳灯和红烛,烛中加了香料,更是异香扑鼻。还有那些奔走的佣仆,都是张臂挥拳,兴奋异常,至于叫人觉得人声鼎沸,太过吵闹,那自然是中国婚事所特有,不足为奇。
张家的大门前是张佳木率着亲族男丁跪迎,倒不是迎公主,公主虽贵,仪比郡王,百官贵戚不得平礼,但毕竟是夫妻敌体,没有丈夫跪妻子的道理。
所跪者,是德王为亲王,又以钦差颁旨的身份,所以远远跪迎,不能怠慢。
等送亲的队伍到了府门前,这一次张府迎亲的大总管,也是锦衣卫前都督同知,现因曹石之变立功在三等,已经官拜左府都督,武官极品的刘勇来提调。
他的新职,不出意料就是团营总兵官之一。
两年前还只是一个把守德胜门,稽查不法奸徒的总旗,两年之后,就已经成为武官一品的大员,他自觉这一生已经足了,除了自己官居一品,将来子孙直接就能袭职为指挥佥事,一出生便是四品武官,比起他自己袭的是小旗的世职,他已经强过祖宗百倍了。
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而一切来头,自然就是今日奉旨迎娶重庆公主的张佳木了。刘勇这竭诚效力的心思,却是比任何人都要热切的多了。
一应提调,都是由他经手,张佳木自己这阵子倒是任事没管,就算是内里,也是一群锦衣卫大员的夫人提调,她们其实不是富贵之家,但好歹也是低品武官出身,再有宫里来的女官们帮手,大节上差不离也就行了。
一见使者来到,刘勇便高呼一声:“钦差及公主驾到,跪迎。”
一声吆喝,自张佳木以下,府中所有男子并亲丁一起跪迎,锣鼓喧天之时,众目睽睽之下,德王安然翻身下马,满脸含笑,胡滢却是教人扶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是稚龄童子,一个是须发皆白的八旬老人,一个昂然前行,一个龙钟在后,这样的情形,倒也格外的新奇有趣。
不过,此时没有人去看胡滢,众人瞩目的对象,却正是快步而来的德王。虽然是跪着,孙锡恩仍然向着年锡之小声道:“德王虽是年幼,气度倒也沉稳。”
“禁声。”年锡之白他一眼,轻声道:“这是什么时候!”
孙锡恩无所谓的一笑,仍然是眯着眼,打量着这位亲王殿下。
今天德王穿的是皮弁服,与亲王平时所着的常服相比,皮弁要华美漂亮的多。他身量虽小,这一生穿在身上,却仍然是威风凛凛,一见之下,就叫人觉得与常人不同。
古人的衣裳设计,贵族的衣饰设计就是以华美和尊严而见长,眼前德王所着的皮弁威严华美,以乌纱为帽,前后各九缝,以珠玉饰于其中,外以金饰,所谓金簪朱纓是也,而身上则以绛纱为袍,玉带,红裳中单、蔽膝、玉佩、大带,一应俱全,比起四团龙袍的亲王常服,更增了几分威严,虽然是小小人儿穿着在身,却也是尽显华美尊贵。
“驸马,请起来吧!”
德王大步近前,十一岁的幼童却是熟谙眼前事体的样子,到得张佳木身前,伸手将他扶起,笑吟吟的道:“要在小家子,孤还得叫驸马一声姐夫,给驸马见礼呢。不过,今日之事,却只能依礼而行了。”
“殿下说笑了。”张佳木神色轻松的道:“居此官,行此礼,国家设礼正为吾辈。”
“嗯嗯。”德王连连点头,看看身后,又是笑道:“胡大人年纪老了,不过,今天的册文,仍然由他来宣读为宜。”
这话张佳木不必答,只是默然而应。他自己不便说什么,也不好盯着德王看,倒是他身后的锦衣卫官员们有不少已经知道张佳木的打算,此时便也是毫无顾忌,只一直盯着德王来看。
德王虽是装的小大人样,端庄矜持的样子摆的也很不错,但毕竟也就是十余岁的小童,被眼前这一伙强人围观,没多一会儿,就觉得毛骨悚然,似乎有一股绝大的压力就在眼前,他忍不住转过身去,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这位亲王已经是汗流浃背……刚刚的压力,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这会子他才在心里想着:怪道说张佳木厉害,就眼前这一帮人,除了他,谁能管伏的住?怪不得父皇连连给他加官进爵,实在是管他一人,比管眼前这么一伙人要轻松的多了!
德王不似太子,要想二十年后的事,只是就眼前来说,他的想法其实是和皇帝的做法不谋而合的。
张佳木的部下能人实在太多,各方各面都有,就刚刚那么一会功夫,看着德王的全是卫中最狠的猛人,从孙锡恩到黄二,再到李瞎子余佳等人,要么负方面之责,要么就是杀人如麻的狠货,要么就是心机深沉之辈,不要说德王,就是普通的江湖上的好汉,遇到这伙强人也得尿裤子,象德王这样手于深宫的半大娃娃,这几个家伙要不是碍着身份,三两下就能把这小娃娃剥光生吞了。
“还不坏。”看到德王转身,李瞎子笑道:“叫我看着还成,刚刚那一下,换一般人都得尿裤子。”
适才那样,换了一般人还真扛不住,德王也就是微感不适,转身避让了一下,由此来看,李瞎子的评论也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刘勇职责当前,喝着他们不要再说下去,而且,此时此刻胡滢已经走上前来,扫视着众人。
尽管都是一伙强梁之辈,不过,当着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尚书,各人还都是老老实实的趴伏在地,并且低下头去。
这老不死的老家伙可是在永乐年间就是国朝大臣,备受太宗皇帝的信任和倚重,现在皇室也是对此老敬重有加,可以说,虽只是一个礼部尚书,但国朝大事,哪一桩哪一件少得了他?这样的重臣当前,就算是锦衣卫众人再强,也都得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