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料自己这么一进宫,却是这么天大的一件滑稽事摆在眼前。
说实在的,要是以前,没准自己也会替母亲和太子高兴,毕竟母亲喜欢用钱,太子也不是省心省事的主。
当初景泰皇帝在位,内廷远轮不到他们姐弟享受,钱皇后和周妃还在南宫陪侍父皇的时候,尽管有太后照应,但当时孙太后亦难,因为景泰的生母尚在,一宫两太后,真正尊的是谁,不问可知。
当时用度甚难,公主把自己的私房体己存了起来,留给太子来用,姐弟之间,情义深重。到得现在,却是一切都不必提起了。
她亦知道,一说起政务国事,张佳木是不希望她参与,或是发表任何意见的。
所以,太子提起来,公主原本要劝谏的话头就被全数封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下只能怏怏答应,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再留下来,向周妃和太子道别之后,公主便辞行出门。
“娘娘,”待公主一出门,万氏便急不可待的道:“我看,公主是有二心了。”
“唉……”周贵妃很罕见的叹一口气,摇着头道:“女孩儿就是这样,有了夫家,特别是得意的夫家,心就是跟夫家一边了。”
“可她也不能吃着锅里,还看着碗里?”万氏大是不满的道:“张佳木自己赚的盆满钵满,还不准我们也赚几个,这是什么道理。”
“嗯,这一次云南贡金的事,正好由重庆带回去。”周贵妃语气虽淡,却也是透着一股凌厉的狠劲,她咬着牙道:“我可不管什么大道理,反正,短了我的,就是不成!”
“儿料想驸马也不会做的太过份。”经过一段时间,太子也成熟了不少,对着宠妾和母亲,很有把握的道:“上回和买的事,回头细想起来,大面上他非顶我一下不可。这一次,却是私下里的事,我想,他不至于和我过不去。”
这么一想,果然是有道理,万氏还想再挑两句,不过,她很聪明,知道过犹不及。
只是在周妃和太子娘母子说话的时候,万氏也是禁不住想:“哼,总有一天,教你们知道我的厉害手段,敢来喝斥我!”
她的心眼儿,比周妃还要小的多。只是,此时尚不能称说得志,只是在小宦官和普通的都人面前,她才会露出自己狰狞可怕的一面。
比起后来她敢毒杀太子的每个皇子,弄的太子年过三十,膝下犹虚,为的就是她自己能生出儿子,继承这个庞大的帝国。
她还杀害了不少敢于公开怀孕的宫女都人,甚至是普通不得宠的嫔妃。甚至是皇后,亦是在她的陷害之下被废黜。
现在,如果她可以,公主自然逃不脱,只可惜,想想公主身后的庞大身影,连一向骄纵强悍的万氏也打了个冷战……张佳木,毕竟还是让她觉得可怕的多的存在!
……
公主自文华殿中出来,因是生是一肚皮的闷气,再加上也见过太后和皇后等人,虽不见皇帝,但女儿原本是见不见不打紧,于是自是快步疾走,打算从东华门出去。
正攒步急前,随侍的女官眼尖,却是向着公主笑道:“那头似乎是德王殿下的仪仗过来了,咱们是等会儿,还是抢先过去?”
要是往常,公主必定就要人抢行过去,以免多事。
德王毕竟是王恭妃的长子,在宫中也颇有势力,而且在外朝也有一些支持的人在。当然了,太子是正经的大宗长子,而且因为景泰废立的事,所以得到不少同情分,再加上现在文官要推太子对抗张佳木,这一层连公主也是瞧了出来,现在这局面,德王原本不大的机会就显的更加渺茫了。
不过,德王奉命分府,闹出的动静也是不小,当然,这种更深层次的政治角力,公主这种局外人便不能知晓了。
这会子,她只是觉得气闷,也是对太子深为失望。
虽然太子是她的同母亲弟弟,但在公主心中,德、鲁、许等诸王弟也是自己亲弟弟,不一定非得是同母才更加亲近一些。
她毕竟是宗室长女,正经的长公主,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就是大长公主,就象是普通大家族里的大姑子一样,调和宗室,敬长抚幼,这都是她的责任。
有时候,人的心念一转之间,很多事情便是不同的发展,现在的事,便是如此了。
德王十二岁,是在皇帝在景泰元年所出,刚回到南宫不久,当时有皇后,周贵妃、王恭妃从深宫到南宫里去伺候,当年便生了德王。
景泰这位皇叔确实凉薄了些,所生诸王,都并没有封爵,也没有格外照顾,南宫岁月,对当时的皇子来说,都是不轻的考验。
后来还是皇太后看不过眼,分批次把诸妃和皇子接回宫中照顾,这点儿小事,景泰倒也不便和皇太后顶撞,公然反对,所以也便默许允准了。
时至今日,皇太子复位,诸皇子都已经封王,虽然没有之国,不过,宫中已经有传言了,皇帝因为自己的诸皇子在景泰年间受过的苦楚,所以决定格外从优。象永乐到仁宣年间,诸王分封都不怎么得意,象永乐年间的汉王和赵王都分在小州,汉王曾经因封地只是偏狭小城而大为不满,向太宗皇帝求恳重新分封,这才又换了封地。
就算这样,也远不如当今的诸皇子了。已经有风声出来,德王的封地,将来就挑在济南府。
名城大府,又是山东这样的省份,不是湖广或江西这样的当时不怎么发达的地方,皇帝,也算是自觉对得起儿子们了。
“见过姐姐!”
穿着石青色的四团龙袍,头上则是深黑色的乌纱折上巾,犀角带,布靴,华贵不失朴实,这一身装扮,就叫人觉得看起来舒服的紧。
“你是打乾清宫方向来,”公主问说,“你是打父皇那里来吧?”
“是啊。”德王笑嘻嘻的道:“进来给父皇请安。”
“你几天进来一回?”
“三天一回吧,给父皇和母后请安,顺道回回功课的进展,虽然分府出居,但皇上说,最好不要耽搁了功课,所以还派了翰林学士到我府上讲课,每回进来,我都给父皇说说功课进展来着。”
“是么,父皇考较你不?”
“有时候考,有时候也不考。”德王狡黠一笑,道:“大姐知道,父皇自己的功课,嘿嘿,哈哈。”
这么一说,公主自己也是忍不住莞尔一笑。皇帝的书画确实还不错,不过,比起宣宗皇帝就差的远了。
就算是当今太子,在书法绘画上的成就也已经超过皇帝了。至于儒家的经典,皇帝更是学的稀松平常,自己水平一般,想再来考较别人,当然是难了。
不过,皇家的人似乎都对学习没有太大的兴趣,德王虽然这么说,不过,公主也只是这么一听罢了。
只是看他的神情,确实气质上比以前强了不少,几个月前,还只是个孩童模样,现在却是落落大方,笑意俨然,叫人看了觉得心里甚是舒服。
至于身形,虽然不曾长开,还是少年的身躯模样,但看身形还算硕长,特别是肩膀较常人宽一些,所以看起来就比较太子的肥矮身形就顺眼的多了。
“你最近在练武不是?”公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开始发问。
“是,是在练武。”德王笑着道:“在宫中练武射箭可不大方便,由不得我的性子来。分府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叫人修了演武场,箭道什么的。”
“你年纪小,不要练坏了身子。”
“不会!”德王努了努嘴,介绍身后的一个武官,笑道:“这就是庄小六,锦衣卫有名的武官,虽是残了一臂,但功夫还在,有他这个都督武臣当弟弟的教头,大姐总该放心了吧?”
庄小六,亦就是庄鸣,因积功已经位列都督,一品武官,是德王的王府护卫同知指挥,公主倒是见过了,因笑道:“你最近可不怎么进来,驸马常念叨说,庄某人虽残了一臂,不过打起马吊来,也就他能做我的对手什么的……得空了,多去找找他,免得老是他说嘴。”
说罢,公主便是抿嘴而笑,庄鸣也是面露笑意,只是公主待他虽亲切,但国礼却不可废,因急忙下马,躬身笑道:“回公主的话,最近是刚到德王殿下府中,所以忙了一些,请给太保带话,这两天,准去赢他的银子去。”
“他听了可未必服气!”
说笑两句,公主倒是认真问起了德王的功课。她知道庄鸣是实诚人,因此便只问他。
“德王殿下真是勤奋,”庄鸣正色道:“四更就起,一个半时辰用来打熬力气,练射箭,天亮了骑马,练出几身汗来,再换衣服,吃早饭,然后开始背书。小人识字不多,不过知道,背的都是正经的经义。”
“除了这些,殿下还在学经世致用之道!”有人在一边接口,笑着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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