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弟,你这对联上头写的什么?给我们念念。”
吴锡元指着他的字念给景老爷听,“上联:五湖四海皆春色;下联:万水千山尽得辉;横批:万象更新。”
景老爷一边儿听一边儿点头,“不错不错,吴老弟果真学识过人,不然吴老弟也替我们府上写个对子吧?待会儿我就叫人给挂在大门口去。”
吴锡元当即笑道:“景老爷您喜欢,小弟自当愿意效劳。”
景老爷来了兴致,就要看着他写。
吴锡元当着他的面儿先将纸张裁好,才提起了笔。
人若是没学问,对于高学识的人总是有一种天生的欣赏。即便是此时的景老爷依旧怀疑吴锡元的动机,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对吴锡元的欣赏。
吴锡元提笔思索了片刻,便落笔了,一气呵成,最后的收尾更是洋洋洒洒。
景老爷看着这些字他一个都不认识,但这并不碍着他觉得这字好看。
吴锡元才刚放下笔,就见一旁的景老爷捋着胡须问道:“吴老弟,你这写得是什么呀?”
吴锡元只给他看,“上联是一年四季行好运;下联是八方财宝进家门;横批:家和万事兴。”
景老爷听了顿时就笑了,“好好好,这个好,来人!给贴到大门口去!”
李管事立刻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准备拿起对联,却被吴锡元伸手拦住。
李管事不解地看向了吴锡元,吴锡元才笑着对着他们解释道:“墨迹还没干,再晾一晾。”
景老爷又绕过来欣赏了一遍,夸赞了吴锡元两句,才说道:“感觉你们汉人的新年也蛮有意思,今年吴老弟回不去家乡,不然就在我们府上过年吧?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只管交代下去就是。”
吴锡元跟他客气了两句,才跟他一起进了屋子。
“景老爷,瞧着您这几日倒是不怎么忙了?”吴锡元问道。
景老爷笑着摇头,“本来冬日里活儿就不多,不过几日之后还要到一批货,那时候就忙起来了。”
说完他又问起了吴锡元,“你今年过年不回家,家里人应当挺惦记你吧?”
他这么一提,吴锡元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苏九月。
今年他不能陪着九月一起过年了,也没有给她压岁钱,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责怪自己。
景老爷一看他这副神色,便笑着问道:“可是想家了?”
吴锡元抿着唇点了点头,景老爷又问道:“瞧你年岁不算大,家中可娶妻了?”
吴锡元想到苏九月,眉眼间的神色就格外的温柔,“两年前就已经娶妻了。”
景老爷颇有几分惋惜地叹了口气,“真可惜,我家中有个妹子,生的也是貌美如花,原本还想许给你来着。”
吴锡元吓了一跳,赶紧将他这想法给按了下去,“我妻子在家中替我侍奉父母亲族,我对她一往情深。”
景老爷没忍住笑了出声,“原本以为你们这些文人多含蓄,没想到你们也会有这样浓情蜜意的时候。”
“叫景老爷笑话了。”话虽如此,可是他的脸色却没半点不自在。
景老爷又拐弯抹角地打听着,“吴老弟家中兄弟几个啊?我瞧你学问这样好,怎的没想着去考个功名?”
吴锡元故作失意地叹了口气,“怎么没想?只是学艺不精,没考中罢了。”
景老爷听了不住地暗自咂舌,“从前儿只听人说科举难,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科举这样难。原先我还想着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有没有能考个功名的,现在一看,算了吧,识几个字不被人骗就好。”
吴锡元笑了笑,“几位少爷年纪尚幼,等他们再大一些去试试也无妨的。”
景老爷摆了摆手,“罢了,这些以后再说,他们的事儿他们自个儿做主。”
景老爷在吴锡元这儿坐了快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一直在同他闲聊。
吴锡元也察觉了他的意图,无非就是想从他嘴里套话出来。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半天,最后谁也没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吴锡元将景老爷送出了门,才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这个人不简单。”
吴锡元和景老爷同时说道。
李管事在一旁回话,“老爷您也说他学识过人,若是能这么轻易就说漏了嘴,他又怎么敢只带一千两银子就来了云南?”
景老爷微微颔首,“你说的在理,再盯着他,我就不信他不会露出马脚!”
而屋子里的阿兴则对着吴锡元回话道:“老爷,景老爷确实不简单,这几日我收到了暗六暗七送来的消息,他们说景老爷自个儿屯了一万精兵,这也是为什么云南王不敢对他动手的原因。”
“一万精兵?他养在何处?”
“就在城外五十里地的烟霞谷,平素这些人都在给他种罂粟,若是有人威胁到他们,他们就会立刻还击。也正是因为他们平素隐藏的很好,云南王才拿他们没辙。”阿兴回答道。
吴锡元的眉头紧皱,看来云南的情形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若是他真的扳倒了云南王,那此地盘踞的这些百年大家族也将会是朝廷的一个巨大隐患。
吴锡元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击着。
终于,他的手指一停,心里头有了主意。
“阿兴,明日你卖个破绽给他们,若是咱们一直这么严防死守,景老爷永远不会对我们放心。人啊,还是要有一些弱点才好。”
第914章 给他一个破绽
“破绽?大人,小的愚钝,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做,您还是直言吧!”阿兴一抱拳恭敬地说道。
“你去驿站送封信给项立新,就问他什么时候归来,说咱们手中没多少余钱了,让他想想法子。”吴锡元眉头都没抬一下,就直接说道。
阿兴听了这话却皱起了眉头,疑惑不解地问道:“老爷,他们若是知道我们手头没钱,会不会日后将我们撵走,不和我们做生意了?”
吴锡元笑了一声,“你想多了,别忘了,咱们才付了他们七百两的定金,后头还要付三千两呢!”
阿兴一想也是,欠了这么多钱,若是真还不上是该景家人头疼了。
吴锡元之所以敢这么做,其实心里头也有自己的分寸。
景老爷家大业大,区区三千两银子于他而言算什么?
而景老爷若是知道他没什么钱,在大理城想要扎根就只能依靠他,态度就会不一样了。
吴锡元思忖了片刻,决定再加一把火。
他转头看向了阿兴,对着他问道:“咱们那米面铺子收拾的如何了?”
“差不多快拾掇好了,就等着项掌柜带了米面回来卖。”阿兴回答道。
吴锡元微微颔首,“你给暗六暗七传个信儿,让他们想法子找两个地痞去咱们铺子找茬儿。”
阿兴应了下来,先去驿站给项立新送了封信,又转道去了一趟自家铺子转了一圈儿,最后在门槛儿下边压了一张字条,才离去了。
阿兴还没回到景家,他的行踪就已经被人上报给了景老爷。
“他送出去的信呢?”景老爷问道。
“在此处。”李管事将手中的信呈了上去。
景老爷打开一看,这回的字体是规规矩矩的小楷,他还是识得的。
“没钱了?”景老爷眉头一挑。
李管事应道:“他们来云南带的银钱就不是很多,当初若不是吴家那位掌柜说他们老爷就在大理城,奴才也不敢答应。”
景老爷微微颔首,“我瞧着他心中的意思,是让他那掌柜去求助他爹娘?”
景老爷已经认定吴锡元是个大家族的公子哥儿了,想法也就自然而然地顺着自己的猜测走了。
李管事又说道:“或许是这样,即便不是,这位吴老爷让他的掌柜去想办法,说明他们至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景老爷思忖了片刻,然后忽然抬头看向了李管事,对着他说道:“你说,咱们这时候帮他一把,这个人会不会对咱们放松警惕?”
李管事十分赞同地点了头,“老爷,此计可行!”
“那么接下来,咱们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帮他们一把呢?”景老爷又陷入了沉思。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第二日一早,吴锡元甚至都没去给景家的几位少爷上课,就直接跑去找了景老爷。
而景老爷听闻吴锡元一大早就在外头候着要求见他,也没迟疑,就直接见了他。
“吴老弟啊!你这一大早的过来,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吴锡元满脸的愤怒,对着景老爷一抱拳,说道:“景老爷,我们那尚未开张的米面铺子居然被人给砸了!如今我们也找不见到底是何人所为,且在大理城我们也举目无亲,还请景老爷帮我!”
这可真是瞌睡了给送个枕头过来,景老爷正想着卖他个好,这会儿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景老爷十分讲义气地一口应了下来,“真是岂有此理,在大理城里居然还敢做这种打砸抢的事儿?吴老弟,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查!”
查也不是白查,暗六暗七怕找别人来动手会暴露,干脆自己带着吴府先前儿一同过来的下人直接将铺子给砸了。
他们两人功夫了得,其他能被吴锡元带过来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不仅将自个儿的行踪给抹了个干净,最后还将线索引到了余家。
“你是说,砸吴家铺子的人是余家?”景老爷问李管事。
李管事却道:“老爷,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这些都只是猜测。”
虽说是猜测,但他们也觉得这个猜测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余家是大理城一家做米面生意的,如今吴家要做的也是米面生意,自然会影响到他们家,他们家会做出这种举动,也实属正常。
“这余家还真是贼,他们将尾巴藏得好,咱们找不到十足的证据,也不好找他们的麻烦。”景老爷摸了摸下巴。
最后他想了想,对着李管事说道:“你去帮帮他们重新修整一下铺子,钱咱们来出,务必要让他们感恩戴德才行!”
“是!”
人性中最大的两个缺点,一是钱,二就是色。若是吴锡元是个好色的,想取得吴老爷的信任也简单,娶了他妹子就好,或者将吴老爷送的美人照单全收。
但他不是,他只能装作自个儿很看重钱的模样,让景老爷认为他们贴上景家就是为了有利可图。
有所求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欲无求。
景老爷如今确实对吴锡元放心了许多,一个囊中羞涩的男人,在他乡注定是掀不起什么波浪的。
吴锡元得知景老爷要出钱帮他们重新修整铺子,便再次跑去求见他。
才刚一见面,吴锡元就对着他行了个大礼,“景老爷,您的大恩大德,小弟真是无以为报啊!”
景老爷哈哈大笑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都是我小弟了,还有什么报不报的?说好要照应你的,是我的人失职,才让人砸了你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