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三月的天渐渐有些暖了起来,随着康熙老爷子的精神转旺,前线又接连传来捷报,朝臣们的心也渐渐安了下来,康熙老爷子五十五大寿的喜庆更是令满京师里都热腾了起来,朝中显贵、各地督抚各显奇能,满世界地收罗珍宝,源源不绝地往皇宫里送,在讨好康熙老爷子这一点上人人尽力,个个不甘落后。
康熙四十七年三月十八日,众人期盼已久的圣诞时辰终于是到了,内廷数日前就传出了旨意——康熙老爷子要大宴群臣,所有在京五品以上的京官都能有个赐宴的荣耀。一大早地,能有资格参与万寿宴的群臣们穿着整齐的朝服,三五成群地便进了宫,由礼部郎官们唱名按品阶一一入座——皇室宗亲在体仁殿,一、二品的大臣及侯爵以上的功臣之后在保和殿,三品以下的官员则在殿外临时起的芦棚入席。
巳时二刻,吉时已到,数声静鞭响起,但见龙旗宝幡随风飞舞,畅音阁内鼓乐齐鸣,大吕金钟叮当作响,李德全等一干子太监簇拥着一台明黄软轿缓缓而来,数十名宫装美女载歌载舞,齐声唱作,清脆的歌声中,康熙老爷子面色红润地下了轿子,神采飞扬地立在那里,大小官员立刻跪倒在地,齐声三呼万岁。
康熙老爷子笑容满面地虚抬了一下手,笑呵呵地道:“免了,都起来罢,众爱卿为国操劳,朕心甚慰,这就开宴罢!”康熙老爷子话音一落,顿时又是一阵鼓乐大作,身为大宴主理官的胤祚、胤祉哥俩个立刻忙活开了,一边要引领着康熙老爷子入座,一边还有指挥数百名太监、礼部郎官们安排开宴,还得催促御膳房上菜、上酒,忙得个晕头转向,好容易等到宴席开始了,胤祚还得持壶为康熙老爷子所在的那一桌子老亲王们斟酒,愣是没个消停的时候。
可可里酒过了三巡,兴致极高的康熙老爷子起了身,打算到其他桌去敬敬酒,胤祚慌忙手持着酒壶准备跟上,老爷子摆了下手,回过头来,笑着道:“小六儿,你也忙了大半天了,就先下去歇歇好了,朕让李德全跟着就行。”
得,老爷子发话了,咱也得空用点膳,天晓得一会还有多少事等着呢。胤祚也没坚持,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李德全,跪下来磕了个头,退了下去,本打算到兄弟们那几桌去凑个份子,可眼瞅着老八兄弟几个正高谈阔论地嘻哈个没完,顿时失了兴致,沉吟了一下,对跟在身后的那帮子小太监交待了几句,出了体仁殿,径自往存放各地来贺之寿礼的中和殿而去。
宽敞的中和殿内摆满了一排排的长案,上头满满当当地陈列着各色贺礼,啥子端砚、宣德炉、玉制围棋、古筝、古琴之类的应有尽有,更有各种名家字画、古书、珠玉等物,将整个中和殿渲染成珠光宝气地一片璀璨。一起子小太监见胤祚款款而来,各自上前请安,胤祚笑呵呵地一一打了赏,吩咐了几句,便向站角落里等候着午门献俘的李贺、鄂伦泰二人行去。
李、鄂二人虽为着准备献俘没参与寿筵,可也得了份酒食,正喝着呢,一见到胤祚来了,各自起了身,紧赶着迎上前来,打千见礼:“参见王爷。”
“免了。”胤祚笑着摆了下手道:“好嘛,都喝上了,本王也有些饿了,就一块儿用了,不会不欢迎吧?”
李贺与鄂伦泰都是参将的身份,不过李贺是胤祚的奴才,自家主子发了话,他那敢多说些什么,只是躬着身子应了声诺,鄂伦泰是八爷的心腹,原本是大内一等侍卫出身,胆子向来肥得很,见了胤祚也不怎么害怕,嘿嘿一笑道:“成啊,今儿个是圣上的好日子,赐下的御膳都是好东西,就是御酒少了些,嘿,就这一小坛子,喝得不够爽利,若是王爷不嫌弃,就一道用用,也好让下官可着劲巴结一回。”
呵,这小子话还真多,这话怎么听着就像咱是来占他便宜似的。胤祚心中虽有所不喜,可也不致于带到脸上来,笑了一下道:“一会儿尔等还有事待办,这酒嘛少喝几口也无甚大不了的,回头待尔等离京之日,本王送尔等二、三十坛陈年女儿红好了。”
“哈,谢王爷恩赏了,还是王爷知道下官的心,嘿,下官没啥子爱好的,就好喝上几口,哈哈哈,王爷,您请了。”鄂伦泰笑呵呵地躬身谦让胤祚入座。
胤祚才刚落了座,连筷子都还没来得及动一下,殿外来了群小太监,手端着几个托盘,匆匆地走到了胤祚的身边,躬身行礼道:“王爷,这些是圣上赏的,请王爷慢用。”
哟,菜不错嘛,一条鱼,一只鸭子,还有个雕花冷盘,外带一坛子竹叶青。胤祚瞄了一眼那些托盘里的菜,笑呵呵地道:“圣上厚爱,儿臣领了,回去代本王向圣上谢恩,本王也有个口福喽。”
御膳这玩意儿胤祚打小了起就尝腻了的,也就是样子好看,其实不咸不淡地没个吃头,比之胤祚府中大厨们的手艺可是差得多了,不过这会儿胤祚早就饿得慌了,将就也用得挺香的,酒倒是好酒,那么一小坛子三十年陈的竹叶青少说也得百把两的银子,就是少了点,三个人一分,每人也没能喝上几杯的,不过这时节原本就不是能敞开了喝的场合,胤祚倒是不介意少喝一些的。
“李贺,尔等准备的献俘仪式安排得如何了?”胤祚浅浅地小酌了一口酒,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王爷,没事,早就安排好了,都演练过几次了,断不会出岔子的。”李贺还没回话,鄂伦泰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道。
“哦,那就好,本王也就是随便问问罢了,今儿个圣上兴致高,指不定喝得多了,这献不献俘也是说不准的事儿,不过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胤祚轻笑了一声道。
“哈哈哈……,王爷说的是,下官们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这都是十四爷的心意,小的们也就是趁个便,捞回爽快罢了,王爷可能不知道罢,军中禁了酒,十四爷自个儿不喝,咱们也没得喝,这肚子里的酒虫早就发作得紧了……”鄂伦泰话还没说完,就见张廷玉紧赶着走进了中和殿,胤祚忙起身迎了上去道:“张大人可是有事寻本王?”
张廷玉面色有些子慌乱地道:“王爷,圣上的面色有些子不对,酒也喝多了些,几个随侍的太医都说圣上的身子怕是要出麻烦了,下官跟马中堂劝了好一阵子,圣上都没理会,这才不得已让人在报时辰上做了些手脚,让圣上下来歇一会儿……”张廷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康熙老爷子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边上陪伴着的是马齐、贺铁、陈天远等一干人,康熙老爷子此时面色早已是红得像充血一般,嘴角也有些耷拉了,精神却旺得紧,也不用人扶,轻微摇着就这么进了中和殿。
“儿臣见过皇阿玛。”胤祚忙扔下手中的酒杯,大步迎上前去,跪下请了安,李贺、鄂伦泰也慌忙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康熙老爷子有些醉眼惺忪地看了看跪倒在地的胤祚等人,好一阵子才挥了下手道:“免了,免了,嘿,朕今儿个心里头高兴就多用了几杯,甚事也没有。”接着又转向李贺、鄂伦泰二人,想了想才道:“哦,你二人是为你家大将军送贺礼来的罢,唔,献俘?不错,老十四还真是懂得朕的心,这个礼物朕可是喜欢得紧,嘿,朕这回是老了,上不得马、开不得弓喽,这厮杀疆场的活计朕是不再指望了,这沙场的事儿还得尔等多帮衬着些。”
李贺、鄂伦泰忙磕着头道:“臣等愿为皇上效命疆场,断不叫圣上失望。”
“好啊,好啊,这话朕爱听得紧,走,看献俘去!”康熙老爷子兴致一上来,也不管脚底下有些子虚浮,转了身便要向殿外而去。
“皇阿玛。”胤祚早就猜到献俘上定会起风波,也早就跟邬、林二人商议过种种的变化,得出了无论出何等变故,对胤祚来说都是个有利的结果,原本也不想多话,可眼见着康熙老爷子那微微晃动的身形,胤祚心中一阵酸楚滚过,终究忍不住要劝阻一番:“皇阿玛,您是有春秋的人了,这献俘之事虽好,可外头风大,就让儿臣等代劳好了,皇阿玛在殿中歇歇就好,时辰也不早了,皇阿玛您也该早些歇息才是。”
“没事,朕没事,哈,朕好着呢。”康熙老爷子放声大笑起来道:“朕当初打仗那会儿,你小六儿还在宫里头玩泥巴呢,哈哈哈,这是前线将士们的心意,这个献俘仪式朕是一定要看的。”
玩泥巴?晕,貌似咱从没玩过泥巴的,唉,老爷子哟,好汉不提当年勇,您这是何必呢。胤祚心中微微有些发苦,还待要劝,康熙老爷子已然下了旨,传令百官齐聚午门,等着看献俘仪式了,胤祚瞧了眼兴致高昂的老爷子一眼,没奈何地摇摇头,不再多话,马齐、张廷玉到了此时也没了奈何,只能是暗中吩咐随侍的太医准备好一切急救的手段,随时准备救驾。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位于紫禁城南北轴线。此门居中向阳,位当子午,故名午门。戏剧里头常有的推出午门斩首的午门就指的是这个午门,当然戏剧总是戏剧,真儿个被推出午门斩首的其实很少,但被脱出午门打板子的朝臣却很多,其中受刑不过而死的却是不少。
今儿个康熙老爷子圣诞,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都进了宫,待得老爷子下诏午门观看献俘的诏书一发,大小官员们便由着太监们的指引,迤逦着集聚到了午门外,除了那些老辈子亲王、一帮子阿哥能上城楼外,其余大小官吏全都集聚在城门外,人人踮着脚等着献俘仪式的开始了。
未时正牌,鼓乐声中,康熙老爷子在胤祚、马齐、张廷玉等人的陪同下缓步走上了城门楼,下头一干子官员立马跪倒了一地,三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康熙老爷子很是兴奋地打量着下头跪着的那起子官员,挥着手道:“众卿平身,献俘开始!”话音一落,数声号炮响了起来,一阵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从远处的街角转出一支马队,押解着百余名战俘向午门缓步行来。
胤祚站在阿哥们中间,偷眼看了一下康熙老爷子,却见老爷子原本因兴奋而红润的脸色此时已经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般,嘴角上已然流出了口水而不自知,心中不安已极,再瞅见老八兄弟几个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心中更是沉得厉害,有心想要阻止献俘仪式的进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恍然间,就听到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来了,来了。”参加献俘仪式的马队已然到了午门外的小广场,正列队向午门的城楼处进发。
马队押解着战俘穿过了百官的列阵,到达了城门楼下,但听一声号令,数百骑兵齐齐举枪向城门楼上的康熙老爷子致意,战俘的看管便松了下来,正当其时,异变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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