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坎伯兰不会做出这么失礼的表情,但接连失败的阴影还笼罩在身上,他实在有些控制不自己。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那么难看,只是收效甚微。
你好,我找班罗博士。
对方好像并不意外他的来意,却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而是扭身在一旁的屏幕上操作了几下,将一份报告调了出来。
这是你的测试结果?
他并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满。
坎伯兰不知怎么竟生出些紧张来。
他晃了晃脑袋,将这莫名其妙的思绪抛到脑后,只不过这次眉头却真的皱紧了。
班罗新招的这个助理似乎不太礼貌。
当时还没有认出眼前人的坎伯兰是这么想的。
坎伯兰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忍耐的阈值格外低。
但他总算记起自己这次来是道歉的,深吸了口气,并不想和这个不礼貌的助理多加纠缠。
他维持着平静的语气解释道:是的,但上面有几处疏漏,我过来正是为了这事。
既然班罗博士不在这里,那他这次的道歉也不能成行,还是回去再发一封邮件,表达一下歉意,或许还可以询问一下
疏漏?青年声音上挑。
坎伯兰的思绪被打断,还不待他再说什么,就被紧接劈头盖脸的奚落砸了个一脸,他甚至都是懵的。
抱歉?坎伯兰憋着气艰难道。
说实话,他这时候体会到有一张好看的脸的重要性了。
要不是对方确实有一张能让人生出一切原谅想法的面庞,坎伯兰觉得自己的心情指数还要再往下降好几个百分点。
但这也太过了!!
人们对于同性的俊美天然存在抗性,坎伯兰的心情还是呈直线下跌趋势。
他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无从打断。
并不是对方语速太快的原因如果不听话中的内容,他的语气称得上和缓而是对方说的似乎都很有道理,他竟然一时无从反驳。
坎伯兰忍不住生出点自我怀疑来。
真的如此吗?他这次的实验真的有这么多问题吗?
坎伯兰尚陷于迷茫,青年的话锋却是一转,竟从这个测试结果直指漏洞百出的实验流程,好像他这些年的研究都是白费力气。
要是先前坎伯兰还能以这毕竟是他的失误为由勉强忍住怒气,这次却真的有些失控了。
坎伯兰只觉血液往头上直冲,刚才一直被压抑的怒火汹涌而来,连带着接连三年日复一日的失败积累的压抑愤懑萦绕心头。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顶住了多少压力?!知道我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吗?!!
坎伯兰已经想不起自己当时嘶吼了些什么,要不是班罗博士临时赶回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那种血气上头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心绪不稳的情况下,凭借实验来平静心情,是坎伯兰多年养成的习惯。
因为滴取药品的时候,手要非常稳定,身体的平稳带动了心情的安宁,这对坎伯兰来说,是一种仅次于睡眠的恢复精力方法。
也确实有效。
等坎伯兰终于觉得心情平定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按照脑海中那道一直重复的嘲讽声音修改了实验步骤。
坎伯兰:
算了,到时候把这次的实验结果发给对方,也好让那个不礼貌的青年知道,各种非同族因子的配合提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抱着这种隐约的报复心态,他接着完成了下面的步骤。
然后
成功了?!
困扰他整整三年的难题,就这么毫无预兆又轻而易举地被解开了?!
第10章 药剂师10
坎伯兰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是脚下轻飘飘的,好像在做梦。
他也确实掐了自己一把,确认并不是在梦中。
比激动兴奋更先来的是茫然无措。
努力三年的结果,就在这么毫无预料、他几乎都要放弃的情况下,成功了?
坎伯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班罗办公室遇见的那个青年应该不是普通人。
他总算将自己的思绪从实验中扩散出去,想到前段时间在所里引起轩然大波的天才研究员。
金发、蓝眼、还格外受欢迎
虽然最后一条有待商榷,但是不出意外的话,说的应该就是他今天遇到的这一位。
坎伯兰捂着脸叹气,他本来想抽出时间好好认识一下这位新同事的,却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么不愉快的结果。
而且
和传言中的性格根本是南辕北辙么。
但人们对于天才的容忍度总是格外高些。
不是每个天才都像源的创立者那么正常的。
他们自出生起,就孤单地走在常人不能理解的道路上,在天赋给他们带来便利前,先带来的永远是痛苦,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天才都难以相处。
坎伯兰这么了解这些,还是因为源里面有一个研究小组,就是由这些天才组成的。
曾经因为性格过于老好人,被打发去做项目交接的坎伯兰简直不想回忆自己当时的黑暗经历。
有这么一个对比在。
这位新天才只是态度傲慢、语气嘲讽,那真的算得上好相处了。
只是这种性格,也远够不到受欢迎的地步吧?
坎伯兰皱着眉回忆白天的对话。
能在源中占据一整个实验室,还能维持住一个三年没出成果的项目继续运行,坎伯兰教授当然也不是普通人。
或许是因为创立者的缘故,源在众多研究机构中,整体成员的年纪偏向年轻。这里的每个研究员,在常人眼中都算得上天才的地步了。不管是先天的过目不忘,还是后来训练得到的超人记忆力,在这个研究所里都并不少见,坎伯兰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这时候有心回想,他很快就回忆起了白天那段经历,也找到了违和之处
是对方给他投影出的那份数据表。
上面确实将他错漏的地方修改了,但却并非是他第二封邮件中更改的数值,而更像是一个估计的结果。
再看后来赶回来的班罗博士一身正装、明显是从哪个会场刚出来的模样。
坎伯兰意识到,或许对方并未来得及查看他的第二封邮件,更别说转发了。
从一堆有问题的数据里,估计出原始结果这不管是计算量还是工作量都十分惊人。
坎伯兰只稍微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真有人给他这一堆问题数据,让他增加了巨量无意义工作,然后在他艰难地修正好数据之后,来上一句轻飘飘的错漏。
坎伯兰:
这情况想想就十分窒息。
倘若真的遇到了,他的态度绝不会比青年更好。
所以
果然还是他的问题吧。
作为源中有名的老好人,坎伯兰很容易就说服了自己,甚至开始思索自己要不要再次过去一边亲自道歉。
这种歉意在听到旁边实验室出了实验事故、差点造成人员伤亡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他甚至不敢仔细去问其中的原因,还会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坎伯兰简直快被自己的愧疚淹没。
天啊,他到底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这才有了他今天拦在楚路身前的这一幕。
只不过,坎伯兰匆匆赶来后才想起来,自己闹出那么大的事故,只是口头上的简单道歉,怎么看都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长时间淫浸实验室的脑子,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有诚意的方法。
或者可以让对方打自己一顿解解气?
再加上自己这三年的研究因为对方的一席话豁然开朗,他还得感谢眼前这位天才才对。按照东方星系的传统,他是不是该请人吃个饭?
先让对方打一顿,然后再请他吃个饭?
坎伯兰脑子里不着边际地转着这些想法。
但是他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阐明来意,就见旁边急匆匆走来一人。
魏先生,今天是您弟弟注射稳定剂的日期,他已经在准备室了。
楚路还记得日子,对来人的通知并不意外,他点头道了句谢。
楚路一开始想的没错,源招来未成年的原因也确实是出于好意。
有劣化迹象的孩子在废弃星上活不了多久,这里直接给那些孩子准备了治疗设备。在治疗稳定后,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被送离基地,被送到了合适的福利机构。
而魏极的情况比较特殊,这孩子曾经的劣化实在太严重了,基因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一般的福利机构完全承担不起他对稳定剂的需求,更别说如果万一出现什么其他症状,他们更是束手无策。
这孩子暂时以治疗的名义被留在了拉珀黎。
而按照最初协定的条款,未成年人每次注射药剂都需要监护人在场。
楚路设置了事项提醒,知道今天他该去医疗部,他本来打算去实验室看一眼再走,只是没想到出了点意外,被人拦下了,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坎伯兰并不知道这些,只是看青年低头道谢的模样,他不由在心底道了一句果然。
传言没错,这确实是个性格温和有礼、看样子就很受欢迎的青年。
昨天那情况果然是个例外吧,那一定是他的问题。
(楚路:???)
并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加了一层柔光滤镜的楚路,他最后看了一眼升降梯,觉得这会儿应该来不及先去一次实验室了,也没有理这个态度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中N年研究员,直接转身,往研究所的出口去了。
坎伯兰眼睁睁的看着青年的身形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眼前。然而,他一肚子的话,却愣是没组织好语言。
下、下次吧
或者他该提前打一遍草稿再过来的。
*
楚路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几天将过上被人围追堵截的生活。
他这会儿正走在医疗部的过道上。
魏极臭着脸在注射室外面等着,听见脚步声回头,脸上肉眼可见露出惊讶。
男孩脱口而出,你怎么这时候来?
楚路来的比平时早一些。
他倒是一直非常尊重那条未成年在监护人都陪同下才能注射药剂的条款。但是每次都是在魏极进入注射室后才出现在外面,等最后一滴药水推完,他转身就走,可谓是非常冷漠了。
但是对此,不管是治疗部还是研究部,却都有不同的看法。
魏研究员/魏先生都那么忙了,还每次都准时出现在注射室外,真的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
他们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给这个可爱的弟弟说的。
楚路继续贯彻着路德少爷冷漠无情的态度,完全不知道在这些人的脑补里,他已经成为一个令人感动的好哥哥。
而对于魏极而言,虽然被那么安慰了,但是从到了拉珀黎之后再也没有和楚路交流这一点,还是让魏极心里有那么一点点难受。
只有一点点。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一刻都离不开家长的小孩子!
只是,这会儿看见提前过来的青年,男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惊喜,但唇角仍旧控制不住地往上勾着。
今天空一点。楚路随口回答。
他也好久没有这么面对面看这个孩子了,打量几眼,得出结论。
胖了。
看来这里的待遇不错。
简短的一问一答后治疗室外就陷入沉默。
魏极其实有许多要说的,比如说问问他在忙什么、交代自己这几天的日程、或者谈谈这个新住所和以往的不同之处
但是他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就像以前在废弃星上、两人各据一个房间时一样。
这想法冒出来,又让男孩有点恍惚。
楚路来得提早也早不了多少。
不过片刻,还不等旁边的沉默演变成尴尬,注射室的门已经打开,从中走出一个棕发男人。
男人旁若无人地在门口和注射室的医务小姐姐交换了一个吻,还不是纯粹告别的那种。
楚路:
他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很好,正好挡住了崽崽的视线。
而男人已经结束了告别,转回身来往外走,一眼就看见了外面的楚路。
他实现落在楚路脸上,目光定住,似乎愣在了原地。
直到察觉不对的小男孩从楚路身后绕过来,防备地盯着男人看。
男人回过神来,却没理小男孩,而是视线仍旧落在楚路身上,笑问:新人?
他无意识的舔了舔嘴上的湿痕,那并不遮掩的侵略气势和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路德少爷不适地皱了皱眉。
魏极眼神已经转变成恶狠狠的了。
他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好像马上就要扑上去。
男人却不在意,他看看楚路又看看魏极,露出恍然的神情,他就是你的监护人啊?
这说法有点奇怪。
医疗部这边的登记资料里,两人是兄弟、姓氏又相同。虽然两人的长相并不相似。但是长得不像的兄弟多了去了,这没什么好怀疑的,众人在魏极面前的称呼都用的是你哥哥的说法。男孩出于某种微妙的情绪,也一直都没反驳。
可眼下这人却选择了更加疏远陌生的监护人这称谓。
楚路还在皱着眉猜测眼前人的身份,但先前的那句话却像是触动了魏极的哪根神经,他张开的嘴露出略微尖利的牙齿,屈肘向前、切切实实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楚路连忙想拦。
以这小崽子那一点能耐,给眼前人送菜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