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冲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足足惊愕了数秒,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入伍还不到一年的新兵蛋子居然这么有种,居然这么有血性,之前他们只知道这只是一个死倔死犟死较真的鸟兵,
可是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的坚毅,如此的果敢,如此的有担当。成冲在他们的心中顿时就异常高大起来了,甚至成为了他们心中之前光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的英雄。
这群大头兵当然不愿意将各自心中的英雄交出去被严肃处理了,顿时群情更加激奋起来,高涨的情绪几乎将整个哨卡的屋顶都掀开了,忠肝义胆的军营男子汉们谁也不是孬种:“不行!这件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我们整个哨卡所有人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我们是一个集体,要进就一起进,要退就一起退,要生就一起生,要死也就他妈死在一块,没说的,都是站着撒尿的,谁他娘的也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
原本一直沉思沉默在一旁的高兵,眼瞧着手下这群大头兵情绪高度激动起来,并且说话没高没低,越发没轻没重,简直都已经无边无际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全不顾及各自军人的身份与形象,顿时也生了气。
但见他眉头一皱脸色一沉,随即大声地压制性地训斥道:“干什么?干什么?什么生啊生,死啊死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上级这样安排这样处理肯定是有上级的道理,你们这些个鸟兵懂什么,用得着你们在这胡咧咧,尽他妈乱起哄,瞎捣乱。说的这叫什么话儿呀!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还他妈像个当兵的不?还有点当兵的模样么?”
这伙群情激奋大头兵这才被排长训斥的话语压制了下来,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虽然心里的气还是很不平顺,但没有一个人不长眼地站出来顶撞排长。
他们虽然平时跟排长随便惯了,称兄道弟甚至骂骂咧咧都无所谓,但是关键时刻,面对严肃的问题时,排长在整个哨卡内,还是拥有绝对的权威的,并且,这种绝对的权威是容不得任何人挑战的。
见所有士兵的情绪都被自己压下去了,高兵停顿了片刻,转而心平气和地对成冲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由我来承担,毕竟我是排长嘛!月半弯哨卡终究是由我来负全责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人刚开始还以为排长将所有人的情绪都压制住,然后坚定不移地执行上级的指示,利利索索地将成冲交上去接受严重处理。而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要把如此大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反而由自己独自一人来承担。
所有士兵顿时对排长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然而,等这群大头兵彻底醒悟过来之后,顿时,一个个全站了出来,都说应该让自己来承担责任,并且每个人还都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很正经的理由。
高兵的这次发言,仿佛是给所有的士兵起了个头,开辟了另一条蹊径一般。
当晚被成冲忽悠的那个哨兵站起来,拍着胸脯说道:“要说责任,就应该由我来承担,当天晚上如果不是我没有拦住成冲,他就不可能离开,他不可能离开,也就没有后边的事情了。所以作为当晚当班哨兵的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认为,要处理成冲,就把我拉去一起处理,给成冲定什么罪,也就给我定个什么罪,我绝无怨言。”
同样的,当天晚上打开哨卡军械库未及时关闭的哨兵也来了次意思差不多的表态。就连当晚值班的班长也站出来说出自己应该承担责任的理由。
总之,这群大头兵说来说去,扯来扯去,都说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处理就跟成冲一起受处理。目的只有一个,要么就集体受处理,要么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反正谁也别想把成冲轻易地从月半弯哨卡带走。
成冲一再为了眼前的这群战友的真挚之情而感动。
是的,我们是战友,是同志,是兄弟,是袍泽,我们穿一样的军装,戴同一个帽徽,我们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在一个锅里搅勺子,我们是一个紧密团结的集体,甚至是一个生命与共的有机体。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高兴了,一起高歌欢笑无忧无虑,难过了,一起日爹操娘指天骂地。
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自己已经严重违反了纪律,那就只能接受军纪对自己的严厉制裁与处罚,无论处理的结果是什么,都应该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这才不失军人的身份,这才不失为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正因为我们是战友,是兄弟,是同志,是袍泽,所以,我绝不能连累了你们,正如你们关爱我一样,我也一样关爱着你们,你们不忍让我一个人去接受严肃处理,实际上,我更不忍让你们跟随我一起去面对去承担。
“谢谢了,我的战友们!谢谢你们的一片真心诚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犯的错误,我一个人去面对就够了,完全没有必要连累大家,大家也完全没有必要跟我蹚这一趟浑水,再者说,军纪上也没有一起接受处理这么一说。当初我发誓一定要为战友们报仇的时候,就想到了很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现在任务完成了,我也兑现了自己承诺,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一再大为感动的成冲,深情地如是说道。
“争什么争,吵什么吵?这他娘的又不是去喝酒吃肉,这是去挨罚接受处理,你们他妈的以为是让你们去上台领奖啊?还是怎么的?”再一次压制住这一帮群情激奋的大头兵后,高兵将成冲悄悄地拉到了一旁,语重心长且极认真地说道:“成冲,你小子是不是傻呀?啊?你知道不知道在部队里,私自行动擅动武器弹药是多么忌讳的事情,是多么大的罪名,你到底知不知道?弄不好真的要他妈蹲号子的,搞不好还会更加严重,你知不知道?我他妈好歹是个排长,是个党员,到时候,将我的职务一撤,党籍一开除,再处理起来就不会太严重了。不像你,就是一个入伍还不到一年的新兵蛋子,这么大的罪责,你怎么能够扛得住?再说老子再怎么说是个排长,你就说是执行我的命令就行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是不是?”
说完,高兵静气凝神地注视着成冲。
而成冲几乎没有多想,就很干脆地回绝了排长高兵的好意:“谢谢排长的好意,这件事情全是我一个人干的,既然敢干,当然就干当,我不愿也不会连累任何战友,你们不要白费口舌了。”
成冲的这番话坚决得近乎倔强,完全没留任何反驳回旋的余地,模糊地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这可是高兵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眼前的这个新兵蛋子居然当面拒绝了他的好意。之前只听说过这个新兵倔强,没想到居然如此倔强,简直犟到了油盐不进百毒不侵的地步,但凡他决定的事情,果然很难有人能够改变。
“你就死倔,死犟,死较真吧!弟兄们都是关心你,为你考虑呢?你还以为怎么回事儿呢?你不会以为大家想邀你的功吧?你他娘的是不是不识好歹”高兵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而其他的士兵也都心怀疑惑地直楞楞地盯着成冲看。
误会了!绝对是误会了!我哪有死倔死犟死较真?我只是不想连累战友们而已。再说,这件事情虽然侥幸成功,但自己绝对没有想过要立什么功啊?罪名倒是有一箩筐,什么擅动军用物资,私入军械库,擅自行动等等,全部收罗到一块,确实有够自己受的。
“排长!战友们!真不是这样的,你们真的误会我了,我知道大家都在为我考虑,我谢谢大家了,但是我真的真的不希望自己连累大家,真的,否则,我以后都不会心安的。至于功劳,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为死去的战友们报仇,哪怕是付出生命代价也在所不惜,此刻何来邀功一说。再者说,上级只说了要严肃处理我,可并没有说具体该怎么处理,说不定只是关关禁闭,写写检查,给个处分什么的,这些我在新兵连就有经历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真不信上级就这样把我送上军事法庭,或者直接怎么样。当然,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勇敢面对,我觉得我做了我该做的,那也就没什么好遗憾,没什么好后悔的!”成冲真诚地望着眼前一个个为自己着想的战友们,诚恳意切地说出这番话儿来。
他虽然意志力极其坚毅,或者说性格非常倔强,但还不至于好歹不分,是非不明,有些话儿,他必须说清楚。
众人见成冲说出这番话儿来,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继而,各自想了想,觉得成冲的这番话儿倒也在理,大家完全没必要为一个还未确定的事情,争来吵去,这样,好像没有多大的意义。
最后还是排长高兵出来打圆场:“好了!既然你这么说,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我们确实也没必要为一件还未确定的事情绞尽脑汁,争来吵去。我们也寄希望上级会给你从轻处理吧!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上级从重处理,你就把罪责往我身上推,知道吗?”
见排长说得如此的恳请,如果自己还拒绝的话,那多少就有点不通情理了。想到这里的成冲眨巴着调皮的眼睛回道:“明白,反正有排长你给我顶着,我还怕个啥?是不是?就算上断头台,也还有排长你做伴不是?”
“你个兔崽子,没轻没重,没大没小,就是个欠收拾的料。”高兵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浅浅的微笑,再也不似刚才那般难看了,转而说道:“赶紧收拾一下,车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团长说了,下午务必要把你这个鸟兵给送回去。”
“是!”成冲极夸张地给高兵敬了个军礼。
围在周围的大头兵们这才有些不甘地缓缓散去。
午饭后,果然有辆大屁股勇士吉普停在了哨卡门口,成冲收拾完上车,高兵也一道上了车。
哨卡里的所有士兵在一名班长的组织指挥下,极快地整齐地列好了队,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得笔直,默默地给这辆大屁股勇士吉普行注目礼。
然而就在高兵即将关车门之时,那名组织指挥队列的班长将一块写满字的红绸布塞进了高兵的手里,那块红绸布不是别的,而是整个哨卡三十来个士兵集体签名的倡议书,倡议上级从轻或者取消对成冲的处理。
而他们之所以不肯交给成冲,是担心这个倔强的新兵根本就不会拿出来使用。
成冲再一次深切地被哨卡里的所有战友们感动了,眼泪禁不住湿润了双眼。
就在大屁股勇士吉普喘着粗气启动的那一刹那,组织指挥的班长一个“敬礼”的口令,整齐列队方士兵们齐刷刷地对着大屁股勇士吉普敬起了标准的军礼。
望着在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战友们,成冲禁不住再次热泪盈眶。
他将离开这个矗立在边境线上日夜守护着祖国西北大门的边防哨卡,离开这些虽然整天穷极无聊却紧密团结且互相关心爱护的战友们。
别了!我亲爱的战友们!别了!我深爱着的月半弯哨卡……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成冲的眼角滑落,打湿了成冲的衣角,他连忙擦了擦,生怕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