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前的夜幕,分外的稠密。仿佛一缸黑漆漆粘稠的浓墨水一般,化都化不开,视线差到真个伸手不见五指,恐怕就连擅长夜间行动的猫头鹰,都要碰坏了脑袋。
月亮和繁星,早就不见了踪影,单单把那个深邃深蓝的天空,孤独地丢在那里,一脸的落寞和无辜。
空旷而沉寂的夜空之下,这队新老夹杂的特种兵,正有序地向前飞快地行进着。他们在荒野的山坡上,踩踏出了一条条狭窄的路径,在及膝深的灌木丛中,趟开了一条条一次仅能供一人单独通行的狭小通道,在树冠遮天的茂密丛林中,开辟出一条条临时的捷径。
一路上,都留下了他们那行色匆匆的的乌黑背影,以及眉头深锁,嘴唇紧闭的凝重神色。一路上,所有人都尽可能地加快各自的速度,而又尽可能的减小行进过程中所发出的声响,尽可能地减小暴露的机率。
尽管他们也知道,这离敌人能够探知的范围还是有些遥远,但是,小心一点总不是什么坏事儿。何况,这也是特种兵最基本的行军纪律以及战斗素养。
只是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这一行八人当中,由王耀在前面带队,而另外两名老特种兵却跟在队伍最后面,整个把临时a组的这五人,放在了队伍的中间。
那架势儿,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照顾他们五人一般,怎么看,怎么像是在保护他们五人似的。
就这样,迅速而快捷地向前行进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一直在前方带队的王耀,突然右手手掌一抬,作了一个停止行进,就地警戒的手势。
其他人迅速会意,立刻就地蹲了下来,随即向四周快速出枪。黑夜中,一双双敏锐的眼睛,高度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风吹草动。
“怎么啦?咱们到了伏击地点了吗?”就地警戒了片刻之后,紧跟在王耀身后的杜磊,脑袋微微一偏,低声问道。
王耀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向四周的黑夜深处,仔细地望了望,思忖了片刻,转而低低地回道:“应该就是这附近了,所有人注意!”
说道这里,王耀回头望了望身边的其他人,转而下令道:“顺着我手指方向,立刻寻找潜伏地点,就地设伏,你们四人就在这儿设伏,主要负责阻击。成冲跟上我,前出两百米,负责观察和侧击。立刻行动——”
其他人迅速寻找合适伏击的位置,快速卧倒,即刻隐蔽,同时,朝各自所负责,或者说最适合射击的方向出枪。
转眼间,这六人便快速地隐身于草丛或者灌木丛中,丝毫痕迹不留,仿佛不曾有人来过此地一般。
而王耀让成冲紧跟着他,继续向前,担任观察和侧击的任务。
这让成冲十分的不解,也非常的不明白,王耀这鸟人为什么会从五人当中,单单选中自己呢?他到底处于何种目的呢?
这个鸟人到底想干什么呀?
老实说,不知是因为之前的那两次莫名其妙的冲突,还是因为在特种兵选拔时,跟他有过一次近距离的拳脚搏斗,还是因为这三个月来,他对自己的区别对待,特别照顾。
成冲对王耀的感觉,越来越差,越来越不好,虽然不能具体说出什么来,但是,总觉得这人不是那么敞亮,不那么靠谱,甚至不那么值得信任。
何况,当他得知,王耀废了班长肖勇的一条腿之后,心中对他的这种感觉也就随之越发强烈了,甚至还泛起了对他的些许仇恨。
不过,饶是如此,成冲还是懂得什么叫做公私分明,什么叫做轻重缓急。
说到底,王耀也是他的战友,尽管这个人心胸好像不那么宽广,内心好像有点阴暗,下手好像也有点狠毒。但是他仍然是自己的战友,是自己的同志,是自己的同胞,袍泽。
即便是自己对他有再大的意见,暂时也只能放在心里,尤其是在战场上,无论如何,两人有力要往一处使,有劲要往一块用。因为,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战斗的。
成冲没有说话,一声不吭地紧跟在王耀身后,心里虽然对王耀有些看法,同时也有点犯嘀咕,但是脸上却是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并且按照他的意思,忠实地执行着他交代给自己的一切任务。
紧跟着王耀,继续摸黑向前蹑手蹑脚走出了两百来米之后,王耀指了指身后的一块突兀而出的岩石,说道:“你就埋伏在这儿吧!具体埋伏地点你自己看着选择吧!总之,要便于观察和伏击。”
很明显,那块突兀而出的岩石之后,是个不错的埋伏点,那块岩石既能提供隐蔽,而且,如果双方交战起来,还能有效帮助阻挡蜂拥而来的子弹。
可成冲却没有那么做,他依旧没有吭一声,反而是有意地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那块突兀的岩石,在一处低矮的草丛中迅速潜伏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潜伏在这块岩石之后?”很意外,成冲才刚刚潜伏下来,王耀就转身异常疑惑地望了望他,问道。
这时候的成冲压根没有要跟王耀对话的打算,此刻的他,在心里对王耀还有一定的抵触情绪,或者说对抗情绪。
他不想表露自己的这种情绪,所以不想跟他对话。但是此刻既然王耀主动问起,那么再不答可就不好了。
“我是让给你的!”成冲想都没有想,就随口如此答道。
原本这个理由也还算说得过去的,但是王耀却不依不饶,他转过头来,语气坚硬的说道:“如果我硬要你潜伏在这块岩石之后呢?”
成冲一听,心里顿时就有点不爽起来,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道:“你真的很奇怪?明明刚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让我自己具体寻找潜伏点,这会儿你又对我指指点点,这到底算什么回事儿?”
“哪来那么多废话儿?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王耀脸色顿时一边,语气变得越发的强硬起来。
王耀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让人难以喜欢起来的人。
而这时候的成冲,虽然心中有老大的一个不服,但是他依旧克制住了。此刻的他深刻的明白,这时候是在执行任务,不是平时在营区内,也不是斗口角,争长短的时候。公私要分明,事情的轻重缓急必定要搞清楚。
虽然这时候他的心里依旧不爽,依旧有些不服气,但他还是很快地执行了王耀的命令,迅速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利索地从原潜伏地点起立,迅速向那块岩石后面走去,然后飞快地卧倒,迅速朝外出枪,同时迅速地潜伏隐蔽起来。
王耀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笑得很是得意,很是放肆。
片刻之后,他也就在成冲的不远处,就地潜伏了起来,并且迅速出枪。
两人开始了沉默的潜伏等待……
两人的心中,仿佛都在想着某种心事一般……
这时候,黎明已经慢吞吞地来临了,夜色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不再像刚才那么浓密,不再像刚才那么昏暗,不再像刚才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了。一家独大,一手遮天的黑暗,在这个时候,仿佛失势的贵族那般,已经开始逐步退却让贤了。
“呵呵!都说你是头倔驴,是块生熟不吃,百毒不侵的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有多倔,骨头到底是有多硬,老子还不信了……”趴在一旁的王耀突然冷笑了一声,头也没回,直接对着前方喃喃说道,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
但是现场就只有两人,成冲反应再迟钝,也知道王耀这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理会,还以为王耀是在为刚才的事情生闷气呢?这时候的他哪有心思去管王耀的气话?
他依旧神情高度紧张的注视着前方,尽管前方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清楚。虽然此刻的视线已经好了一些,但是能见度依旧很低。
“嘿嘿嘿……”突然,王耀仿佛抽风似地,独自一人嘿嘿冷笑起来,笑得极其怪异,笑得极其诡异,笑得极其奸诈,笑得极其渗人。
这个鸟人在捣什么鬼呀?
转头望向王耀的成冲满腹狐疑,而更令他吃惊不已的是,此刻的王耀也正好对着他,异常诡异地奸笑,甚至可以说是狞笑。
成冲大惑不解,下意识地回头,但见自己眼前的那块突兀的岩石之后,在昏暗的光线之下,突然隐隐腾起一股浓浓的黑烟。
不好!是炸弹!
成冲顿时大骇!惊诧异常!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发现那股黑烟,并极快地判断出那是炸弹之后,想都没想,便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就向王耀的身上扑去,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遮盖着了王耀。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成冲!
尽管他很讨厌王耀,尽管他还有些恨王耀,王耀给了他很多难堪,找了他很多的麻烦,寻了他很多的不自在,并且还废了他班长肖勇的一条腿。
但是只要他还是一名华夏军人,还穿着华夏的军装,他就是自己的战友。为了战友,为了任何一名华夏的军人,成冲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给他挡子弹,去给他挡炸弹,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战友的平安。
他,视死如归,义无反顾。
然而,这次让成冲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腾腾冒着黑影的炸弹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立刻就爆炸了,而是依旧在腾腾的冒着黑烟,再无别的动静。
难道是哑弹?
成冲正在疑惑不解之时,只听见被他严严实实压在身小的王耀突然又嘿嘿大笑起来,在那凌晨的黑暗中,笑得异常的奇怪,笑得异常的诡异,笑得异常的渗人。
仿佛精神病医院的病人,病情突然发作一般。
大惑不解的成冲见此状况,再次惊骇异常,他下意识地望了望被他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的王耀,一脸的不解,一脸的迷惑。
这鸟人难道是在笑自己多此一举吗?还是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激烈,过于幼稚呢?成冲一时无法弄明白,同时,又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欺骗了一回耍了一次一般。
见炸弹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立刻爆炸,成冲便作势从王耀的身上往下翻。
就在这时候,极其诡异,令他异常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由于吸入了少量黑烟,他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那么听使唤了,全身的器官和部位好像旧时军阀那样闹独立了,根本就不受大脑控制了。
手不能动,脚不能抬,想张开嘴巴大喊一声,却连嘴巴也不那么听话了,只咿咿呀呀地发出低沉不全的声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呀?那个冒着黑烟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为什么这么奇怪,为什么这么怪异?
渐渐地,成冲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然而,他依旧能够听清楚此刻王耀那渗人的冷笑,那得意异常的狞笑。
成冲大惑不解地望了望王耀,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是此刻他的全身都早就已经变得麻木起来,意识也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只有王耀那诡异而渗人的笑声还在耳边不断地响起,仿佛午夜的鬼笑鬼嚎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意志力极其坚强,并且此刻也极其不甘的成冲,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还在做最后的抗争。可是,身体的这架复杂的机器,再也不听他的使唤和控制了。此刻他的一切挣扎,一切努力,一切抗争,注定都是徒劳无功的。
片刻之后,意识逐渐消散的成冲,无可奈何地,沉沉地晕睡了过去,毫无知觉,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