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昏暗的天空,天边的滚滚雷鸣。齐叶觉得自己真找了个很不合适的日子和家族长老们谈事情。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至少昨天的时候艳阳高照,看不出有变天的迹象。
屋内光线很暗,大白天也没人要电灯,那帮长老们正襟危坐,面目不清。
“你不在钱庄干,要去做什么?”齐叶的大伯沉声问道。
齐叶心里面被弄得压力挺大,他强行抵抗这般压力,大声说道:“赵嘉仁赵知州数次相邀,我要到他手下谋个差事。”
“你要去做幕僚?”大伯有些讶异。
“不是做幕僚,赵知州要开家钱庄,我去他那里做个大掌柜。”回答完之后,齐叶觉得自己算是恢复了镇定。
齐叶镇定了,列席的长老们都不镇定了。大伯的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本能的喝道:“不行!”齐叶的视力逐渐习惯了昏暗的光线,他勉强看到其他长老们一个个或摇头,或面露不快之色。反正没一个支持的。
家族长老们的反应并没有出乎齐叶的意料之外,他之前所以迟疑不决,就是因为很清楚一旦答应了赵嘉仁的邀请就会遇到什么。正在经营的钱庄基本上不会同意其中的成员脱离,更不可能同意脱离的成员到其他钱庄去。
齐叶处在光线比较好的近门位置,看到他行若无事的表情,长老沉声问道:“五郎,看你的意思,你已经决定了?”
“是。赵知州极为能干,还开辟了诸多新路。我不是很图钱,更想跟着他看看能走到何处。”齐叶回答的很诚恳。
见齐叶态度坚定,大伯果断的说道:“你若是去了,便将你从族谱里面除名。”
即便早就知道很有可能遇到这个结果,齐叶心里面还是一阵收紧,天边传来的滚滚雷声更让他觉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若是被从族谱里面除名,就意味着齐叶再不是齐家的人,再不可能得到齐家的支持。在大宋,一个没有社会关系的人大概是寸步难行,消息传出去之后还会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会答应你们把我从族谱里除名。不过我也会到赵知州那边当掌柜。”齐叶扛住自己内心的压力,尽可能坦然的对长老们说道。
齐叶的大伯没有继续说话,另外一位地位不高的长老开口说道:“那你就试试看。”
既然话说到这里,齐叶起身向长老们行礼告辞,走到门外打起靠在门边的伞,走进了夏日的风雨中。齐叶觉得长老们大概是没胆量将他除名,赵嘉仁铲除蒲家的事情震动了整个泉州。蒲家勾结蒙古人的告示贴出来了,这行动向泉州民众解释了蒲家到底犯了什么罪。可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大家在乎的是赵嘉仁令人胆寒的手段,聚集起近万兵力,给泉州蒲家迅雷不及掩耳的致命打击。
外行看热闹,民众们满足的是自己的猎奇心理。内行,也就是在泉州有根基的势力都被吓得够呛,如果赵嘉仁的手段用来对付其他的泉州大户,他们除了束手待毙之外,完全没有反抗机会。齐家此时将齐叶从族谱里面除名是想表达什么呢?反正除名不除名,齐叶在家族里面的地位其实也就到了没未来的程度。
风夹杂着大大的雨滴打得油布伞伞面噼噼啪啪,也打湿了齐叶的没办法被伞挡住的衣服。不过齐叶呼吸着充满活力的风带来的新鲜空气,觉得心怀大畅。这是他的选择,是否会倒霉,就看他的判断力。
越走近泉州知州的衙门,天色就越亮。疾风正在快速吹散雨云。等齐叶到了衙门门口的时候,他收起了雨伞。雨停了,整个泉州又处于夏日明媚阳光的照耀下,世界恢复了明亮的色彩。
齐叶没有进前厅,而是直奔后厅,赵嘉仁果然在后厅里面写写画画。见到齐叶进来,赵嘉仁抬头笑道:“你们家里人有没有难为你?”
“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长辈么,容易生气。”齐叶给了个比较轻飘飘的回答。
赵嘉仁也不多话,递给了齐叶一页东西。这东西是炭笔写的,字迹纤细。齐叶拿起来读了半刻钟,接着又反复读了两遍,这才把纸放下。“赵兄弟,经营钱庄主要是得有地方投钱。把钱借给人当本,每年还多少。或者放贷,这个利息就高了。赵兄弟你写的乃是做买卖的方法,和钱庄并非一回事。”
赵嘉仁放下笔,一面倒茶一面讲道:“我上面写的不是做买卖,而是投资,回报。很多人没胆识没能耐也没野心,不管是天灾或者别的,能熬过去就熬过去,熬不过去就去死。这种咱们也没办法。不过很多人有能耐,有野心,可他们缺人投资。”
“这种人不是需要人相助么?俗话说贵人相助。”齐叶不习惯赵嘉仁的说法,就把传统的说法拿了出来。
赵嘉仁问:“齐兄,我与你合作多次。你是喜欢那种遮遮掩掩的说法舒服,还是喜欢上来就谈想怎么做,能做到何种程度,已经做了多少。咱们最后怎么分钱。”
齐叶想了好一阵,只能叹口气。“这还是有些生分了。”
“齐兄,你做钱庄这么多年,你还相信世上有命中注定么?”赵嘉仁问。
齐叶忍不住苦笑起来,一个月前的蒲家就给人不会倒掉的感觉,现在蒲家已经不是倒掉,而是被铲除。蒲家父子身首异处,买卖也被赵嘉仁‘接手’。从齐叶加入钱庄这行开始,他更是见过太多怎么看都不可能赔钱的买卖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原因赔的一塌糊涂。齐叶对于命中注定这个词感到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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