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汉人手里,咱们只有死路一条。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么?”
“现在汉人有法院,已经不是蒙古人时候。”
“我不信!”
……
将近一个小时的争论最后被如此简单明快的说法终止。马庆昌只觉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此时他并不想再说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大概没有希望说服面前的这个主战派小子白清泉。
理由很简单。马庆昌所说的,白清泉这小子不信。
马庆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抬头看向庄里其他几个长老。长老们神色各异,看着好像话都到了嘴边上,却一个人都不说话。见到马庆昌求救般的眼神,他们干脆别开脸。不管他们是不是支持白清泉,至少现在没人支持马庆昌。
看到这局面,马庆昌只觉得心灰意冷。他希望能够化解此次危机,然而化解危机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得给大宋官府一个交代。庄子里面的人也想化解这次危机,他们认为化解的标准就是之前的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带着绝望,马庆昌再次开口,“若是按你们所讲,你们觉得要怎么才好。”
觉得马庆昌是要服软,白清泉语气中带着愣头青的嘲讽,“马爸爸,庄子里的粮食一直都是你卖的。这些年你可没少赚钱吧,到之后你问我们怎么办才好。我们可都指望你把官府弄好,不要来庄子这边。”
这话只戳到了马庆昌的要害,让马庆昌本就绝望的心情如同坠落深渊。他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对于大宋官场非常了解。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保证庄子不纳税,还占了好地,赶走了汉人村落。若是没有马庆昌,官府怎么会对这样的大动静视若无睹。现在白清泉的要求已经远远超出马庆昌的极限,这帮人以为马庆昌是洛阳的土皇帝不成?
既然做不到,马庆昌干脆一言不发。如果庄子里的所有人都如此,马庆昌大概只能回洛阳,避免亲眼看到庄子破灭的结局。
众人本以为马庆昌会说点啥,看到马庆昌保持沉默,大家以为马庆昌准备说出点石破天惊的话,也都等着。沉默,沉默,沉默,沉默。真神教礼堂里面就陷入了沉默。
白清泉最后忍不住,又开口问道:“马爸爸,你就不说点什么。”
马庆昌微微摇头,他无话可说。
看到自己竟然压倒了以前仿佛根本不能挑战的马爸爸,白清泉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混合了自豪和不太自信的笑容。初次成功挑战了权威之后,白清泉说道:“我等庄子乃是我们的。哪里轮的上官府说什么。我去过城里,官府不是说要让百姓过好日子么,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该来我们这里。他们不来,我们自然过好日子。”
马庆昌心中苦笑,脸上则是波澜不惊。这话说的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仿佛遵守官府训令的话就是屁话。官府要让百姓过好日子,那是在官府治理下的好日子,官府要做百姓的主。现在这帮人似是而非的话,则是想让做了官府的主。这点简单的思辨,在官府的学习会上早就讲的清楚,这帮人现在玩弄如此把戏,真的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官府在学习会上明明白白的下了训令,对这种‘画地为牢的封建势力’必须毫不留情的严厉打击!
见马庆昌一副聆听的模样,白清泉带着兴奋的表情舔了舔嘴唇。以前他敢如此发言,必然遭到老家伙们的呵斥,不会给他说道如此地步的机会。此次能够公开把自己的想法讲完,还能让老家伙们聆听,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局面。
就在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官府还是说庄里的时候,年轻一辈的人中有人问道:“白哥,官府真的这么讲过?”
白清泉条件反射般挺起胸,大声答道:“当然了,我在城里,就见城里的墙上写了这样的标语。若是他们没说过,谁能贴这样的标语。”
那位发言的年轻一辈继续激动的问:“若是如此,那收税的人怎么会到咱们庄子来?”
白清泉登时回答不上来,这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问题让他陷入了小小的混乱之中。想了一阵,白清泉才说道:“官府收税的人都是坏蛋。以前他们不也经常到村里索要财物么。但是咱们是真神教的回回,是被朝廷知道的,他们之后不也不再来了。”
马庆昌别过头,他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却发现自己的情绪中只有滑稽。当年蒙古人统治淮河以北,对于汉人各种歧视。只要是汉人,都得承担起各种苛捐杂税,还要服徭役。曾经有一次,传说在洛阳周边有银矿,结果洛阳的官吏逼着各村都要出动人手,前去采矿。
现在的大宋赵官家发过好多学习文件,要求各地官府不要免费逼迫民众参与各种以讹传讹的行动,大规模动员限于兴修水利和修路。而赵官家只统治了洛阳十来年,更早的几十年中,蒙古人听风就是雨,各级官员则是变本加厉。百姓们得自带干粮参加种种官府要求的行动。很多家庭就这么破灭了。
大元分为三等人,蒙古人是一等人,这个根本不可能加入。马庆昌所在的村落为了避免如此局面,就花了钱,说动了真神教的大头目,集体加入真神教,通过了蒙古朝廷的认证。二等的色目和回回虽然也是一等人的奴隶和下人,却不再是三等汉人。有了朝廷认证,二等回回就可以避免许多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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