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秀儿……”
太平公主望着跪在她面前的一对小儿女,恍惚间想起,这似乎并不是两人第一次一起跪在她面前。很早很早以前,绍郎还在,他二人也是这么跪着,想做什么,求她允许。
这两个孩子,打小就好,打小就有主意,常常找到她这里来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无法反驳,往往看着是她做主主导,但回头细想,她几乎没有反对的余地,最后肯定如了孩子们的意。
“好!”
太平公主眼眶微湿,缓缓地点头:“那我便等着六郎与秀儿保护我!”
脸上带着笑,抬手轻轻地拍拍张昌宗的肩膀,又摸摸薛崇秀的脸孔,面带欣慰。张昌宗顺杆爬:“那……义母不生气了?”
太平公主扬眉,微笑:“谁说不生气的?”
张昌宗愕然:“哎?!”
太平公主冷声道:“罚秀儿禁足一月,读书习字静心,不许摆弄器乐;罚六郎……”
突然顿住,低头询问薛崇秀:“秀儿说,该怎么罚?”
说着,把薛崇秀拉起来,让她同榻而坐。薛崇秀同情的看眼巴巴的张昌宗一眼,低声道:“不能打,打了莫说女儿心疼,难道母亲就舍得?”
太平公主打量张昌宗两眼,看他黑瘦了的样子,确实有些下不去手,不禁陷入为难:“这就难办了。”
薛崇秀笑道:“既然难办,那就不办了吧?”
太平公主白她一眼,伸指点了她额头一下,嗔道:“就知你舍不得的, 你就惯着吧!”
说完,瞪一脸甜蜜傻笑的张昌宗一眼,警告道:“看我秀儿对你这么好,我这做母亲的都不禁想喝醋了!将来你若是有负于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昌宗赶紧保证:“义母放心,我不会的。”
太平公主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把他拉起来,乐了:“平日伶牙俐齿的,怎么需要你表明心迹的时候,居然只有一句了?”
张昌宗嘿嘿笑笑:“因为这是心底只有这一句。”
说着,还朝薛崇秀不好意思地笑笑,薛崇秀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用眼神安抚他,专注的注视着他,看得他心头一阵甜蜜。叫他在这样的眼神里死去,也是甘愿的!
两人这脉脉不语的样子,看得太平公主一阵莫名的心塞,挥手道:“罢了。你二人既已种下前因,一番好意若我还推拒,岂不是显得我不识人心好歹吗?只是,目前情势复杂,在未明之前,你们不许再轻举妄动。”
太平公主神色郑重,似是怕两人再私底下乱来,忍不住又叮嘱道:“我能为七郎、八郎做的,你们已经做的很好,其他的,我自身也不过如此,不过是有心无力,徒呼奈何。莫看我是母皇的亲女,也莫看六郎你在御前还算受宠爱,在母皇面前,又能如何?”
面容不禁有几分悲哀。
他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高宗与女皇的亲子,但是,正因为是女皇的亲子,李显被流放,堂堂皇子过得还不如普通的老百姓;李旦……只因为得罪了一个宫女,就被宫女污蔑谋反,若不是一个太常乐工自剖其心力证他的清白,只怕早就被逼死了,而这只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宫女!而她太平公主,说是堂堂公主,还不是被逼死驸马,嫁给了一个完全不想嫁的人。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放心张昌宗:“你最近若无事少到陛下跟前去,既有心在武道一途走,那就用心操练士卒,莫要荒废了。”
张昌宗点头:“义母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
太平公主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只是叮嘱张昌宗多加用心。陪着太平公主母女俩儿又说了一会儿话,在这里用了一顿饭,也不方便多留,便告辞走人,回羽林卫驻地去——
张昌宗在三阳宫没产业,他都是定亲的人了,也不好再去婉儿师父处蹭住,想来想去也只有羽林卫大营最合适。
一路驱马过去,到得大营门口,卫兵一脸意外的行礼:“参见将军!将军怎地今日就来了?”
张昌宗道:“陛下命我官复原职,我自然就要来上差了。我的亲兵呢?传他们来,在三阳宫的日子,我就住营帐。”
说着,跳下马就要往里走,刚举步,两个卫兵对望一眼,咬牙拦上来:“将军请留步。”
张昌宗顿住:“有事?”
“是有事。那什么……将军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家都想将军了!”
“对,对!大家可想将军了!”
两个卫兵干笑着,似乎在无话找话。张昌宗今天没带兵刃,甚至甲胄都没穿,就这么一身便装的过来,看两人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唇角淡淡的绽出一个笑来:“本将军身为羽林卫大将军,今日还不能进羽林卫大营吗?”
“不是,不是,小的们如何敢拦阻将军!只是……只是……”
“小的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张昌宗笑了,不想再多说,直接跳上马,顺手把卫兵手里的长矛夺过来,矛头一转,直接两矛杆把卫兵抽到,驱马进去:“驾!”
营帐前的校场上,聚集了许多的士卒,却不曾人声嘈杂,远远地能听到有人喝骂:“打!狠狠地打!这等目无尊卑、军纪的家伙,就不能轻饶!狠狠地打!打死了完事!”
“啊!有本事你打死我,大将军说过,不许无故鞭笞士卒!大将军已经官复原职,你们这些家伙,就等着大将军军法从事吧!啊!”
一边臭骂,一边情不自禁地痛叫两声。
这声音张昌宗很熟,是他的亲兵之一秦伟。
“你目无尊卑,冲撞上峰,难道不该打?便是大将军来了,我也敢打!”
这是陆禹臣的偏将吴俊达的声音!
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张昌宗也看清楚了,陆禹臣坐在营帐前,校场中间有两个人被按着用军棍打,一个是他的亲卫秦伟,一个是刘二准。
张昌宗面容一沉,驱马就冲,马儿受力长嘶,人立而起:“跳!”
骏马直接夸过围观的人群,朝校场中间冲去:“吁!”
张昌宗拉住缰绳,马鞭一指,面沉如水,沉声:“我来了!我倒要看看你吴俊达要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