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一听,立即振作精神,问道:“师父,到底是怎么弄伤的?”
上官婉儿轻轻一笑,语带感慨的道:“不过是为了薛怀义。那日,陛下午休时,薛怀义进宫,我拦了一拦,待陛下睡醒后才奏报,谁知陛下竟勃然大怒,抄起案上的玉镇纸砸向我,我当时不曾料到陛下会暴怒,措不及防之下被砸中额头。”
“竟是因为这样?!”
张昌宗震惊不已,难怪他一再追问婉儿师父都不愿意告诉他,想是怕告诉了他,影响了陛下在他心里的观感,在陛下面前露了痕迹,毕竟,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并不像现在身上有着可以称道天下的功劳。
“师父!”
张昌宗很心疼,也很想苦笑,他们师徒俩儿还真不愧是师徒,在女皇面前吃的苦楚都差不多。上官婉儿笑了笑,道:“所以,不管你想如何做,尽管去做便是,不要担心为师。为师身在宫中,无法予你助力,但不给你拖后腿却自问能做到。不要担心为师,为师在宫里这么多年,也算有几分薄面,虽被幽禁,但也也不到山穷水尽之时。要出宫也不急在这一时,为师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日。”
张昌宗道:“我自是知道现在的时局,师父在宫里比出宫好,但是,就怕这宫里有那种根红顶白的小人,看师父您落难,欺辱于您。我的师父,自是不能受那等苦楚的,师父不要管,听我安排就是。”
上官婉儿看他心意已决的样子,知道这是徒弟的一片孝心,他既说出来,必然是有把握的,遂不再拒绝,毕竟,蠢徒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如今已是能镇守一方的大将,不能再让他事事依她,相反,她偶尔也要听徒弟的话,依他几次,全他一片真心,疼他一疼。
上官婉儿笑着颔首道:“好,听你的便是。我这里你安排妥当了,你岳母太平那里呢?你便任由她流落江南吗?”
张昌宗道:“我提前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的,我的宝宁还小,让秀儿带着她在后面,路上收到消息后,便让秀儿带着孩子改道直接去了江南,待我们兄弟扶灵回到定州,七七过后,我再去接她们娘俩儿。”
上官婉儿立即道:“不妥!如何阿韦姐的丧事,她一个儿媳却不在场,若是日后被人知晓,怕是要被说道的。”
张昌宗道:“这事儿我兄长他们都知道,也无异议,阿娘去时曾留有话,说宝宁还小,事事当以孩子安危为重。我阿娘又岂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她老人家若是九泉之下有灵,知晓我的安排,也不会有半分怪罪。毕竟,现下天气炎热,孩子又小,若让她跟着奔波,那该是何等受罪之事!”
在这个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时代,张昌宗真不敢让宝贝女儿跟着大人长途奔波,他宁愿自己累一些,也不想让孩子有个意外。
师徒俩儿说了一阵体己话,外头负责监守的宫人来催促,张昌宗才不乐意的走人,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十分不放心独留婉儿师父在宫里。倒是上官婉儿自己豁达,站在宫门口目送着徒弟离开,看他依依不舍,还朝他微笑着招手,那笑容明明好看的不得了,却反而让张昌宗心头涌上几分酸涩。
他是真想把师父偷出宫的,若是他出手,张昌宗自信出宫不成问题,只是,女皇陛下可不是讲证据的人,若是婉儿师父不见了,女皇陛下第一个出手惩罚的就是张家。张昌宗甚至能想到,女皇陛下不会对他出手,但对张氏家族绝对不会手软。若他一时冲动了,伤害的只会是张氏家族的人。
女皇可不是手软的人。就像婉儿师父说的,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牵一发而动全身,张昌宗只得遗憾的出宫去。
只是,白天跟兄长们一起准备启程去定州的事务,晚上,换了身黑色的衣服,悄悄出门,直接潜入现在的羽林卫大将军方晟瑞的府邸。
“谁?”
张昌宗轻轻敲了敲窗户,里面睡着的方晟瑞立即惊醒。张昌宗又敲了几下窗户,三长两短,正是当年操练时约好的暗号。
方晟瑞一惊,安抚着被惊醒的妻子:“你且睡着,我出去看看。”
“哎。”
“不要怕,不妨事的。”
方晟瑞随意的披了件衣裳,也没从门口走,轻手轻脚的翻窗而出,院子里,见个黑影站着,立即过去:“下官拜见将军。”
张昌宗没动,只开口问道:“方兄还认我这将军?”
方晟瑞连忙道:“旁地人不认可以,将军对下官的授艺之恩,坦诚相待之情,下官虽卑陋,却也不敢或忘。”
语出至诚。张昌宗道:“既然你如此说,那张某今日便信你。方兄想必已然知晓我要扶灵回定州之事了吧?”
方晟瑞立即拱手道:“下官已听说了,还请将军节哀。”
张昌宗叹了口气,道:“扶灵回乡,为母守孝,这是为人子者应尽的本分,即便再苦我也甘之如饴。只是,我师上官如今尚在宫里,我回乡后无人照看,放心不下。方兄,可否拜托你平日照看一二?则方兄之恩情,我没齿难忘。”
说着,朝着方晟瑞就是一个大礼。方晟瑞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将军,你我之间,何至如此?将军能拜托下官,是下官的荣幸。下官知道将军的为人,将军尽可放心,上官昭仪处,下官自会交代下去,着兄弟们值守时注意些。”
张昌宗执意把礼行完,诚恳道:“不瞒方兄,我师处我有安排人护卫,平日的安危和生活,自有人照料,只是,这些人手若是平日,则是足够,若是有事……则就需要方兄照看了。”
方晟瑞一惊:“将军这话的意思是……”
张昌宗抬手,重重拍拍他肩膀,道:“你知道的,我行事总是喜欢防患于未然,提前做好最坏的预案,才不致事到临头时慌了手脚,对不对?”
方晟瑞一顿,肃然道:“下官知道了。”
“那么,我师便托付于方兄了?”
“请将军放心。”
张昌宗点点头,听到屋里已有人起身走动的声音,拍了拍他肩膀,郑重一礼,低声道:“今日时机不佳,待来日再与方兄叙旧,告辞。”
“将军慢走,下官等着将军回京之时。”
方晟瑞郑重一礼后,诚声道。张昌宗回了一礼,点点头,闪身走人,如此才算放了一半心。不过,他并不会把全部的责任都放在方晟瑞身上,少不得长安城里还是要留些人手的。
三七过后,张氏东府终于收拾完毕,张家几兄弟并一门男丁,除了留下看守长安城内宅子的仆从外,尽皆启程,扶灵回乡。
离开那一日,张洛客、张鲁客、张梁客带着家眷来送行,一家人在城门口洒泪而别后,张氏浩浩荡荡地车队踏上了归乡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