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道:“然后一两银子换多少铜钱,就是商人们和地方上说了算了。今天大家庆祝天赋徭役都减轻了,但是说不定几年之后,就变得更重了。”
“比方说,戚将军从朝廷领了一张宝钞,明明可以兑换一千两银子,但是结果到了商家,因为不是银子,只能买八百两的东西了。于是他开着船干脆跑去江南,居然,买了一千两百两的东西哎!然后他把粮食全拉到琉球卖了,什么也不买了,琉球有银矿,有的是银子,那边银价超低廉,只要往回倒腾银子就好了。”
“为了得到戚将军的银子来支付役银,本来卖八百的劳役,就要卖一千二。忽然有一天戚将军钱不够用了,涨价吧,现在一千两银子要三千两银子的徭役。登州的役银就这价,不高兴你造反去。”朱翊钧像个说书的一样,把奸商的口吻说得惟妙惟肖。
屏风后面,张居正一下子把拳头攥紧了。
帝国的货币失去了信用,会导致整个大明帝国的崩溃。
一双柔软的手将他的拳头弹开,皇后轻轻抚摸着张居正的掌心,掌心全是汗。
张居正一脸惊骇,他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睡不着觉了。
隆庆帝破口大骂:“戚继光那小王八蛋倒腾银子?用役银逼百姓造反?朕要砍了他!”
朱翊钧吐了一下舌头:“戚将军只是跟儿臣说了个笑话,儿臣也只是拿戚将军打个比方。用别人,儿臣不是也觉得不合适嘛。”
隆庆帝气呼呼想了一会儿,一时竟想不出对策,只是喃喃道:“唔,是有点儿问题。”
朱翊钧道:“总之,一条鞭法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儿臣和戚将军都十分希望它能成功,但是张尚书的辛苦,亦可想而知。”
隆庆帝沉默了很久,忽然道:“这样吧,你和张爱卿再去一趟登州,这事情就交给你。登州的役银问题解决了,朕才可以心安。”
朱翊钧恭敬道:“儿臣遵旨。”
屏风后,张居正和皇后已悄然离去。直到御花园中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张居正才从惊骇中缓过来。朱翊钧没有这么独到的智慧,只可能是戚继光想到的。
王皇后道:“别怪裕儿。”
张居正恢复了神采,对皇后躬身道:“恭喜娘娘。太子已有帝王之相。”
皇后也同样向张居正施礼:“多亏张大人的教导。”
张居正一振袍袖,匆匆请辞:“我得立刻去想个妥善的对策。”
登州此时正大兴土木,修建房屋。
蓬莱从老城到码头之间,以备倭衙门为中心构成了一座新城。主要的原因是,登州大量增加军户,而军户的家属,又导致了人口的激增。
戚继光骑着高头大马,带领骑兵从远处打靶归来。百姓夹道欢迎,登州骑兵人人背着鸟铳,在马背上昂首挺胸,一脸剽悍。
现在登州卫跟以前不一样了,甩掉了昔日的阴影,人人都拼命训练,练得兵强马壮。戚继光从辽东找李成梁借了两千匹战马,组成骑兵铁炮队。水师一开始组建,转眼又多了一万多人,但是经营上反而却没有那么困难了,至少军饷不是问题。
李成梁每个月都差人求爷爷告奶奶一样,希望能用白银来结账。辽东的名产通过登州水师转卖,每卖一笔,戚继光都坐收横财。
戚继光别提多开心了,没有白付出的辛苦,眼看着戚家军的装备往上走。
这一切都多亏了明月公主啊,没有她真是不行。身边的人全都在劝他,将军赶紧把明月公主娶了吧,公主不娶,登州不安啊!
戚继光忽然连打几个大喷嚏,一身冷汗,这是谁在骂我么?凶兆啊!不行,我得赶紧回家。
王思盈在院子里拿着流星锤嗖嗖地飞,回手又是一把苦无打在门后。
戚继光高呼:“思盈,我回来了!”
一把手里剑转着圈飞过来,戚继光一低头,盔缨被削掉了。最近王思盈无聊中跟菊之助学忍术,感觉这些就是她的玩具。
戚继光看看院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坏,也没有人上门告状说打伤了人啥的。自从来了登州,王思盈的力道掌握得越来越好,特别是开始练这些忍具之后。
“继光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王思盈十分开心,“我们再去找个倭寇打一打吧?”
戚继光叹气,唉,现在登州哪还有倭寇。
自从登州大捷之后,整个登州跟大清洗一样,登州卫到处抓倭寇,抓奸细,不停有人举报通倭的匪类。折腾了两个月之后就都是良民了。凡是跟海龙王或是各路倭寇有交道的人,不是被杀了,就是赶紧跑了,连登州界都不敢踏进一步。
王思盈撅起小嘴:“但是没有倭寇可以打,我觉得好无聊。”
戚继光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这还有惦记着倭寇来的?心道,最好还是别来,来了我打不过啊!
自从上一次和徐海决斗,玄天战铠就被打废了。虽然送到北工部,但是神机老人也没有办法完全修复,那和做一件新的没有太大区别。此外,因为更多的鬼神甲胄的残骸被送到了北工部,北工部提出一个方案,那就是分析之后,用鬼神甲胄的轴承来重新铸造。
不过这个分析的过程会很长很长。
要修复神武甲胄就容易得多,只要有资金就可以。结果就是戚继光暂时只能穿足轻甲胄顶着了。
登州抗倭一战,两百神武甲士死了三十多人,神武甲胄也报废了几部,彻底成了备用零件。但是跟取得的战功相比,这伤亡已经是很小的了。神武甲士名扬天下,已然率先成了天朝威武的标志,登州卫也成为几大边军之一。
天下都在传诵登州抗倭辉煌的战绩。
只不过——王思盈一声大喊:“小菊!”
一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菊之助穿着忍尊甲胄从屋后冲出来:“主人!”
戚继光眼红地望着这部忍尊甲胄,菊之助走了狗屎运,居然捡到世鬼时政的忍尊甲胄!而且这部甲胄居然没有坏!比他这个登州将军的甲胄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