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问道:“既然上杉家有那样的力量,为什么不打倒那些人?”
“因为越后所处的位置十分不好。有一个强大的宿敌挡在上洛的路上,十年来彼此纠缠着。”上杉谦信厌恶道,“武田信玄,是个不知廉耻的畜生!流放父亲,杀死妹夫,与侄女乱伦,还喜好男色!因为这混蛋一直对我纠缠不休的结果,织田军成了大魔头,北条家也越来越难对付。”
戚继光郑重道:“请让我考虑一下。”
“我不会强求阁下侍奉。”谦信起身道,“但是无论如何,请阁下注意一点,大明的将军戚继光已经死了。”
戚继光陷入了深思。大明在哪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完全不记得。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很挂牵。虽然回去了也不知道会如何,但是呆在这里,也不一定能想起来什么。这个名为谦信的奇妙女子,真的可以相信么?她允诺给自己力量,这让自己很心动。
戚继光捧起那个“心”字,眼前浮现出谦信那秀丽的容貌。同时让自己心动的,不只是力量的诱惑吧?这个字给他的感觉很踏实,也许,可以试着相信一下?
谦信走出房间,直江兼续一直候在门外,不满道:“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啊!”一时大意,没有讲明语。
忽然一只木鱼破窗而出,打在直江兼续头上,正中脑门的“爱”字。木鱼的沉闷声和金属的清脆震颤声混在一起,直江兼续的眼前看到满天星斗在旋转。
谦信吓了一跳,扶起直江兼续,对戚继光怒道:“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戚继光头也未抬,沉声道:“他不是小孩子。他已经带刀了!会杀人了!”
直江兼续半天才缓过来,顿时陷入了被打的委屈和被当作真正的武士同等看待的纠结之中。
谦信轻咬着嘴唇,啧了一声。从什么时候起,在这里必须要小心翼翼地讲明国话了?何况是在自己的地方,这变化也太奇怪了。
兼续的小脸上挂着泪珠,捂着头冲纠结了很久,最终忍住没有哭。被欺负与被认可为男子汉之间,还是后者关乎颜面,更重要一些。
谦信对戚继光沉声道:“为了治疗你的狂躁症,你也应该学习京都话!能对话,才不会感到陌生,才可以分辨善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倭寇!”
戚继光面向墙壁打坐,闷头吐出两个字:“不学!”
谦信微感气愤,涨红了脸,但对这人也没有什么办法。
天室光育大师不知何时来到一边,笑了笑,示意谦信不要理会戚继光的别扭:“需要多给他一点时间。”
谦信恭敬施礼:“一切仰仗大师。”
谦信走后,天室光育大师见戚继光正在发呆,微微一笑:“迷惘的时候,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轻轻在戚继光肩头点了点。
“又要抄经么?”戚继光顺手拿过来,却惊愕地看到,这是一本关于机关甲胄的书,或者说,是使用机甲的武功秘籍?这是完全由古汉字书写的,上面写着《明王五轮经》,里面的画卷充满了唐彩的浓厚风格,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好像自己也看过一本和这个很像的书。
天室光育大师道:“这是鉴真大师留下来的秘宝。是天台宗解读之后,加以构想完善的无上之奥义。是一切机关甲胄的伊始。比叡山想要用这个力量维持乱世的平衡,却造就了群魔,最终导致了自身的毁灭,引来魔王信长屠杀僧众。里高野不会再重蹈覆辙,这本书就交给你保管,或许有一天,将它带回大明去吧。”
戚继光已经完全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因为不时会有一两句话让他觉得熟悉。也许看懂这本书,就能想起什么!
几天之后,再次来到林泉寺的时候,直江兼续一进山门就大声喊:“御馆大人驾到!肃静——!回避——!”打足了明国的官腔。
戚继光挖起耳朵,嗯,顺耳多了。小孩子不打不行,现在说话很有长进啊。随手将正在看的书收入怀中。
院中传来上杉谦信的大笑声,戚继光起身望去,只见谦信穿着和院中僧侣一样的衣服,手捧念珠,却比任何时候都像女人,没有裹白头巾,而是披散着一头秀发,面带红晕,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晨曦在她身上镀上一层皎洁的光辉,使得任何打扮对她来说都是多余的。
见到戚继光迎出来,谦信并不急着问他决定,而是愉快地说道:“看你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陪我去一趟佐渡岛散散心吧。为我当一趟保镖,也可以熟悉一下四周的环境。”
戚继光稀奇道:“你还需要人保护?不穿你的甲胄么?”
“这几天穿不了。”上杉谦信倒也毫不讳言地告诉戚继光,“每个月十日前后几天,我都不太方便穿甲胄。所以我会尽量避开在城里,假称来寺里修行。”
“懂了。”戚继光点点头。
为了保守御馆大人居然会来大姨妈的秘密,月事来临的那几天,谦信会跑到山里来念经。在寺院后面有个谦信专门修行的武神殿,里面供奉着女身的毘沙门天佛像。谦信受伤或是静养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戚继光穿上草鞋,戴上斗笠遮住面孔,跟寺院里出远门的苦行僧一个模样。上杉谦信却是大大方方地带着直江兼续,穿得像个英姿飒爽的女武士。头发用包在手上的手巾系好,看上去很漂亮,又不会泄露高贵的身份。
从海边的直江津町坐船,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佐渡岛。
繁华忙碌的港口,停泊着各式各样的大船,使戚继光看得十分着迷。原来世界上除了大明和东瀛,还有许许多多的国家,各色各样的人。
谦信带着戚继光和直江兼续,坐上了前往佐渡岛的专门渡船。这艘船非常巨大,因为往返于佐渡岛只能乘坐这一艘船,船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并且许多武士穿着机关甲胄。穿着绫罗绸缎的大商人被雇佣的甲士保护着,其中不乏穿着甲胄的忍者,甚至有女忍者。
大家都十分警惕地望着对方的甲士,三五成群,在甲板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一条前往佐渡的大船上,甲士竟有二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