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盈和尚明月从女眷的车中走过来,王思盈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眨着大眼睛:“王裕怎么先走了?那是他家的人么?”
戚继光苦笑:“王裕,其实是裕王,是太子……”
“啥?”王思盈歪着头消化了一会儿,忽然一脸惊慌,“啊,不好!我很多次打他的头……”
戚继光看了看尚明月,见尚明月一脸愧疚,苦笑道:“其实公主早就知道了吧?”
尚明月点了点头,歉意道:“之前在宫中面圣时,你太紧张了,居然没有想到,所以皇后吩咐,也不用特别告诉你知道。”
甲胄声响起,菊之助拖着一具尸体来到跟前,向戚继光和王思盈禀报道:“大将军!大小姐!刺客当中混着一个是织田军的奸细,见失败立刻就自杀了!其他的刺客都是俺答人!这些鬼神甲胄,是羽柴军提供给俺答汗的!”
王思盈怪道:“俺答汗为什么要刺杀太子?”
戚继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冷冷道:“严党知道圣上即将驾崩,若太子登基,第一件事定然就是铲除严党,所以不择手段也要杀掉太子,换一个他们能把持的皇子来当新帝。这刺客,须得完全抓不到把柄。鞑子和倭寇连话都不会说,就算被抓了活口也无法拷问。”
看看四周,一个活口都没有。这些鞑子刺客悍不畏死,而且到后来全都发狂了一样,就只想着杀死太子,力大无穷,连疼痛都感不到。这种暴走的狂化效果,简直比倭人武士的结押禁制打开之后的鬼驱姿态还可怖。
更为令人担忧的是,这批甲胄是如何运到俺答汗手中的呢?为了阻止俺答部和倭寇联手,李成梁所统帅的辽东军已经把金州乃至宣化所有关内、关外的路全都封锁了,就算从朝鲜绕行鞑靼都不可能通过李成梁的关卡前往俺答。
不管是李成梁还是自己,都原本对此深信不疑。倭寇不可能从海路与俺答汗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
戚继光的心开始往下沉,不,如果是严党一手促成这样的局面,连俺答的刺客都可以要来,那么从陆路输送倭人的机关甲胄和锻冶师给俺答,也就没什么难度了。
“小戚将军,一晃三年多不见,也已经是这般了不起的人物了。”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缓步行来,斗篷一掀,竟是兵部职方司主事,计士元。
戚继光连忙施礼,计士元虽然只是一个六品官员,在兵部是跑腿的角色,但却是人面最广,万不能被小看的存在。
计士元道:“这三年里,京城乃至民间,都出现了斗铠之风,戚将军可知晓么?”说着也扭头看了看尚明月。
戚继光和尚明月相互看了一眼,都十分惊讶:“斗铠之风?”
“正是!”计士元点头道,“民间也开始出现甲士了。朝廷虽三令五申,竟控制不住。豪门大户赞助军将锻造甲胄,家中子侄、武林人士只要挂职在军中,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使用机关甲胄四下行走。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甲士便似是蟋蟀一般在校场中殴斗致死。豪绅设下赌局,大发横财,京营校场就像是四大赌场一般灯火辉煌。”
戚继光大怒:“财力武力,不用之保家卫国,反而用来赌博?兵部也管不了么?”这也就难怪,机关甲胄如此简单地流入了俺答部,走的根本就不是海上!
计士元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戚继光和尚明月都心中一片悲凉,根本不用明说,兵部有几个人不是严嵩的人?一只手就数过来了。
计士元道:“戚将军和公主这两年忙于军务,久在登州,没注意过京城的事情。北工部大力研究机关甲胄,但是国库无银。严相轻轻松松就将北工部的官员握在手里,又三下两下把控了兵仗局。严世藩打着朝廷的名义,把持京营甲士的配给,谁要甲士,可以明码标价,三万两银子一个位子。没过多久,民间机甲工房私造暗设,地方上私开矿山,甲铁成船走私,成车贩卖,无人问津。”
四周的人都惊呆了,私开矿山,铸造兵器,这是造反的时候才有景象啊?莫非严党真的要造反?
戚继光咬牙切齿:“这么说,神武甲胄的构造,都已经落入严党手中了?”很可能已经卖给了倭寇和俺答汗。
计士元叹道:“何止神武甲胄。严世藩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登州卫的新甲胄构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交给戚继光,“将军也太不小心,哪知朝中党争的可怕!这东西将军自己藏私就好,怎么敢拿出来和人分享!”
戚继光一看,正是自己报告给朝廷的甲胄设计图秘本,大骇之下对计士元连连感激。
计士元笑道:“大明为将,首要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亲兵武装好。有什么看家的武力,便是圣上也不叫得知,这才能稳坐帅位,谁也奈何不得。像小戚将军这样一心为着大局着想的,只怕还没尽到忠义,就先被人害死了。”
戚继光道:“严世藩不会察觉么?”
计士元低声道:“本官官职低微,为人圆滑,不被严世藩放在眼里。本官连夜赶制抄本,把重要构造图解全部隐去,外加连番篡改。严世藩虽然不会察觉,但此时定然十分恼怒,说不定还要告将军欺瞒朝廷之罪。”
戚继光哈哈大笑:“继光多谢计大人相助!”
计士元拱手道:“严世藩已经在城门,要向将军发难了。”
戚继光铁掌握着枪杆,握的青筋暴起,心中怒火翻涌,森然道:“让他们尽管来!”
戚家军整队向着城门进发,此时隐藏行色已无必要,人人盔明甲亮,将步伐踏得地动山摇。仪仗所至之处戚家军和登州卫的旌旗高高举起,马车上捆满了刺客的尸体。
进京路上百姓人如潮涌,夹道欢呼。
“戚家军来了!戚家军进京来了!”道路两旁万头攒动,百姓争相一睹戚家军甲士的风采,拥着队伍往前走。计士元蒙上斗篷,悄无声息隐入人群。
王思盈笑道:“计大人可是有当密探的天分!”
尚明月叹道:“在朝中生存,可不是得有这样的本领才活得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