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道:“我打算从景宁、龙泉地方去招人,但是这一来就要奔波许久,耗费颇多,唉。”
戚继光道:“我先试试吧。”就算多给些工钱,也比从远处大老远的找人来要强啊。这不是一两天的事,这矿一开采就是好几年啊。
戚继光带着人威风凛凛在倍磊村里巡回,张贴告示,等到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擂响战鼓,站上村广场的高台,高声道:“各位乡亲!戚家军抗倭,需要开采矿铁!工钱优厚,绝不扰民!”
喊得口干舌燥,只有人围观,没有人搭理。再看时,张贴的榜文都被撕烂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人也散了。
戚继光直翻白眼,这里老百姓胆子太大了,官兵的榜文都敢撕烂。但是也不能跟老百姓发脾气,那叫耍官威,事情会更加难办。
戚继光于是去找倍磊村的村长,直截了当问道:“老人家,本将军想要雇人开矿,没有门路。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这个忙?”
村长直接摇头:“帮不了,快走吧。”
戚继光诚恳道:“老人家,本将军看到村中祠堂残破,需要休憩。本将军愿以一百两黄金襄助!”
“你姓啥?”
“我姓戚。”
“陈家的祠堂用得着姓戚的修吗?快给我滚!”
从四周一下子涌出来好几百人,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气势汹汹就把戚继光和戚家军所有的人都赶出去了。
戚继光目瞪口呆,这些村民手中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不但家家户户都有兵刃,而且看上去人人都有武艺在身。这是个武术之乡啊,难怪把县太爷都打跑了。戚继光也只能乖乖被赶走了,十分郁闷,这里的人对于官兵着实凶恶。
回到矿山,俞大猷哈哈大笑,谁让你跟人摆阔了。戚继光翻白眼,您老兄哭穷,不也一样雇不到人,只不过没被赶走而已。
俞大猷道:“如今之计只好多掏钱了。你戚将军若是有办法,我俞大猷当真服你。开不出矿,我就是引荐江南的能工巧匠给你,也没有用。”
戚继光道:“既然如此,一言为定。我若是在本地雇到了人,这矿的经营便算我的,俞将军还要介绍那开矿的能人异士给我。”
俞大猷满不在乎道:“就这样说。我们俞家军正好懒的经营。但若你搞不定,钱固然你掏,咱们说好的合作份额还要调一调。”说罢大笑离去。戚继光这小子一直压得他死死的,这一次来到浙江,果然吃瘪了吧?想着戚继光被人赶出来,浑身都舒畅,走了老远都哈哈大笑。
田艺蘅叫道:“这俞大猷真是不知好歹!咱们还刚帮他们浙军擦了屁股!”
戚继光无奈,俞大猷就是这种性格,其实也没啥坏心,至少比许多口蜜腹剑的人强多了。
田艺蘅忽然想起道:“我记得楼楠是这里的人啊?”
戚继光眼前一亮,闷头想半天:“我记得,楼楠说过,他自幼丧父,跟着母亲回到傅家乡里居住。同乡全都姓傅,只有他一个人姓楼。他和傅姓子弟一起念书,又因为面相不好,倍遭排挤,仕途无望,所以才来登州发展。”
“那就找吧,义乌的傅家庄?”
戚继光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找到傅家庄,这一代倭寇确实少,因为不是富庶的地方,倭寇不会派大队人马过来,人少了又打不过。
傅家乡里倒是对官兵十分友善,因为傅姓都是读书人,读书人都要做官。戚继光找了个老人一问,就知道楼楠家住哪里了。到处都是知书达理的少年人,手持书卷的书生,见到戚家军都用十分异样的目光望过来。
楼楠刚砍柴下山,因为好几年没有回家,许多小孩不认识他了。一群小孩在树梢用弹弓忽然打过来,楼楠以为是倭寇暗杀,用斧头瞬间挡住,一声爆喝,杀气外露,脸上横肉抖动,伤疤泛红。小孩皆被杀气震慑,吓得屁滚尿流从树上栽下来,落荒而逃。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树上掉下来,被楼楠一把接住,吓得哇哇大哭。楼楠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那小女孩粉堆玉砌,长得像瓷娃娃似的。四周少年见状返回来叫道:“小玉被恶人抓住啦!快去救她!”拼命捡起石头对着楼楠打过来。
楼楠任凭石子打在身后,反正有柴草挡着,毫不在乎。那小女孩哭得他六神无主,于是做个鬼脸来试试看。那小女孩停了一瞬,哭得加倍凄惨。
忽然一边有人哈哈大笑,扭头一看,戚继光和田艺蘅笑得眼泪横飞,浑身甲叶乱颤。
楼楠顿时黑脸红透,一句话也说不出,脸憋成酱紫色。
那小女孩一溜烟躲到戚继光背后,探出头来,用乌溜溜的大眼睛害怕地看着楼楠。戚继光哄道:“不要怕,那大哥哥只是长得凶,其实和气得很。”四周小孩也胆大起来,对着两人的铠甲哇哇地叫,不停用手来摸。
田艺蘅道:“谁胆大的,给你们玩个游戏。”
抓住拿弹弓的顽童,一把丢到天上。戚继光冲天而起,一把将其接住,铁翼张开,在空中转了个圈,才落下来。
那小孩吓得两眼发直,四周的却已看呆了,纷纷叫着要来。
楼楠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几人来到楼楠家里。只见庭院十分干净,楼母知书达理,虽然衣衫洗的发白,但干净朴素,对戚继光十分热情。
楼楠道:“我从小因为是外姓人,长得又凶,大家都不喜欢跟我玩。有人欺负我,我就打他们。傅姓人都读书,我却偏偏习武,老是打架,渐渐凶名在外,几乎为乡里所不容。多亏母亲管教,才没有走上歪路。”
田艺蘅一竖大拇指:“大孝子,看你这张脸,实在是想不到。”
很少有人看了楼楠的脸能不害怕,这张脸天生就是当兵的。但其实楼楠自幼在其母管教之下熟读诗书,是个文武双全之人。
戚继光说了对形势的判断,楼楠皱眉:“织田军确实开始撤退了么?”
戚继光点点头,从当下的形势来看,浙江这边的倭寇是已经停止攻打南京,开始撤回沿海地区了。宁波、岑港被倭寇盘踞,倭寇是向那边聚集的。这么说,龙王众目前是在毛海峰的努力力保汪直性命,促成招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