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军的甲士拥有压到性数量和实力,越前众仅凭自己的兵力,即使控制着明人匪众,在总兵力上压倒性超过戚家军,戚家军也根本不当回事。眼前的景象仅凭声音就可以知道,戚家军就像倭寇屠杀弱小的明国百姓一样,尽情屠杀着倭寇。倭寇求饶和惨叫的声音从整片土地上传来,在碾压性的强横实力面前,越前众已经丧失了战意。
但是,越前众还拥有数百甲士,或许还能拼死一搏,掩护坂井直政突围逃走。虽然最重的结果还是死。
枪声平息,戚家军缩小了包围圈,戚继光道:“走吧。”
陈斐姬踏过满地的尸体,一路上都低着头,看着脚下。倭人,倭人,倭人……见不到一个属于戚家军的尸体。
跨过两条水道,菱湖的岸边,便是越前众最后的葬身之处。本阵已被踏平,丹羽家的家老坂井直政带着几名侍大将,和最后的几百名越前甲士在湖边垂死挣扎。
戚家军不时发出欢呼声,一波一波,像浪潮一样在四野回荡。
戚继光带着陈斐姬分开人群,来到近前,只见战局已经完全被戚家军控制住了。狼筅大队扬起狼筅封住进路,将包围圈再一次缩小。然而越前甲士根本没有突破狼筅封锁的勇气,而是拥挤在一起,在湖岸的烂泥中挣扎。
菱湖水军撑着小船,不停用木铲和水桶将稀泥抛向倭寇。越前甲士在烂泥中打滚,站立不稳,拼命后退。越前众数百甲士组成的最终防线,竟然就被一桶桶烂泥逼得缩成一团,动弹不得。
坂井直政高举着大刀吼叫着,但是却无法阻止包围圈的缩小,被不断后退的越前甲士背靠背挤在中间,再也没有办法后退了。
稀泥依旧不停地泼过来,菱湖水军用木铲将地面的稀泥往前抛,为戚家军清开地面。稀泥四下向中间飞溅,越积越多。狼筅手狞笑着将无法站立的越前甲士打得在地上翻滚,像用粪叉赶猪仔一样将哭号的越前甲士捅回一片烂泥之中。
戚继光道:“新兵队,上前!”
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新兵队在各队总旗、百户的带领下举枪上前,对着烂泥中的倭寇放枪。
因为火铳的操作复杂,外加紧张,很多人手脚慢,千总也不着急,都瞄准了才下令。一片轰鸣声中,好几根通条随着火光飞了出去,好几个人忘记了把通条从枪管里抽出就开枪了,没有击中倭寇反倒火枪炸膛,炸伤了自己的脸。
千总骂道:“当麻子好,以后肯定再也不会忘!铳歌怎么唱?一洗铳,二下药,三送药实,四下铅子,五送铅子,六下纸,七送纸,八开火门,九开龙头,十仍听令按龙头,照准贼人举发!”
新兵队里响起一片念经一样的歌声,又是一片枪火轰鸣。刚刚在烂泥中爬起的越前众拼命向后一瘸一拐逃,但是烂泥劈头盖脸飞过来,所有的越前众都一样在泥塘里挣扎。就算是撑着大橹,也挡不住浑身飞溅的泥浆。里面的人拼命把外面的人向外推,这样自己才能不被火枪击中。
陈斐姬听着铳歌,到十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火舌在不到十丈的距离对着烂泥中滚爬的越前众倾吐,打在甲胄之上,爆出成片的火星。
千总仍骂道:“向哪里乱打?饭没吃么拿不稳枪?刚才谁走了调,非得十摸姑娘版你们才记得住?活靶都打不中!再来!”
铳歌再度响起,当念道六七的时候,越前众已经一片惊惶。外面的人拼命想要钻进人群里面,里面的人拼命把人往外推。有人原本在里面,忽然被一跤推翻在外面,大惊中哭叫着想要爬回去。有的人扑过来却被一刀砍死,尸体当作盾牌被举在外面。
当戚家军的《铳歌》唱到十的时候,越前众齐声尖叫,随即声音被一片火枪轰鸣声覆盖。
几十名甲士一起倒了下来,在地上痛苦翻滚。但是因为甲胄的防护力,这些人当中许多都还活着,抓着刀,忽然哭着对身后的人脚面、小腿劈砍,嚎叫道:“说好的该你们在外面啦!让我进去!要不就一起死!”
陈斐姬的心底充满了轻鄙,越前众,实在是太难看了!
戚继光道:“你没参加过新兵的集训,应该去走一圈,多了解一下戚家军的战法。”命人拿过一把新制的雷火神机铳给陈斐姬,乃是精制后缩短了尺寸的抬枪,射程不远,但是专门对付机关甲士的利器。
陈斐姬端着沉甸甸的抬枪,熟练无比地将枪弹上好,走上前去。
两旁戚家军都一脸敬畏给她让路。陈斐姬的名头在戚家军并不是靠着追大帅追出来的,而是靠本事杀出来的。她在校场的表现,以及这些天来杀倭寇的战绩,都已经说明了一切,一等亲军不是凭空得来的。
一个越前武士像是受伤的野兽,喘息着在烂泥中挣扎着,听到四周铳歌又起,一声大叫,没命在地上打着滚,像滚猪一样带着泥浆对戚家军阵前扑过来。
陈斐姬举枪瞄准,戚继光却一把压在她手上,不让龙头击落,对着陈斐姬摇了摇头。铳歌才唱到五,还不是开枪的时候。
那越前武士手脚并用,就像野兽一样扑过来,被狼筅一挡,倒了回去。狼筅手扬起狼筅,要将他逼回去,那越前武士忽然一声大叫,甲胄猛烈喷发蒸汽,竟将满身的泥浆连带脚下的烂泥一起吹开。同时一刀挥出,将一片泥浆扬向狼筅手的脸上。
狼筅手吃了一惊,那越前武士躺在稀泥上就像泥鳅从狼筅下滑过来,一声大叫:“我松原直元够本了!”拔出肋差插在地上顶住后脚跟,一声大叫当空跃起,挥刀向着陈斐姬和戚继光扑了过来。
戚继光不为所动,也不让陈斐姬开枪。两名藤牌手已经一起迎了上来,齐声大叫,用藤牌将松原直元顶住。松原直元有机关甲胄在身,那两名藤牌手却没有。左边的亲军登时被松原直元撞得倒滚在地,另一名右边冲上来的副手慢了一瞬,却稳稳将松原直元顶住了。
戚继光一怔,只见那副手一张斯文的白面,目光坚定如狼,正是金福。他上前之际比亲军慢了一瞬,乃是先用脚踢起藤牌下缘,搓着地面将藤牌前的一片稀泥都踢到了身前,厚厚堆起。左边藤牌手被撞飞的同时,松原直元便一脚踏在了那团厚实的稀泥之上,金福自己则可以站在干净的地面稳稳站牢。不管你有再大的力气,脚下打滑便使不出。刀光擦身而过,金福看也不看,一声大喝,藤牌猛撞,竟将松原直元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