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个时辰过去,岑柔快要在太阳地里昏倒了。被捆的狼兵人人头昏眼花,连饿带晒。戚家军不停将军营中搜出的民间财物堆在场中,竟堆砌成一座和城墙一样高的山出来。
每有财物被丢出来,戚家军便过去从人群里将犯兵提走。
岑柔的耳中不停传来狼兵惊恐的求饶声,有的人晓得被拎走就要砍头,挣扎抵抗,立刻被铁塔一般的高大甲士用狼筅一下砸在身上,当即便是血光四溅,无数铁齿钉入皮肉之中,拖死狗一样从人堆里揪出来。加倍惨嚎着丢到刑场,一刀下去人头落地,嚎叫才能停止。人头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墙角,尸体就在财物堆起的山旁同样堆起来。
不光是狼兵簌簌发抖,就连戚家军的新兵队也人人都是噤若寒蝉。
陈禄大声道:“都给我看清楚!军法无情!不管是谁,哪怕是捡来的财物纳为己有,也是同样这般下场!”
忽然有人惊恐道:“你们不能杀我们!杀了我,田州必然造反!朝廷会砍你戚继光的脑袋!”
岑柔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狼兵甲士身上的甲胄被打得裂痕遍布,几乎整个碎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面皮都被扫掉了一半,脸上不停淌着血。两名戚家军力士用狼筅砸穿了他的双臂,就这样用狼筅钉着从地上拖了过来,血从营城的城门洞里淌了一路。
岑柔骂道:“岑邦相!你害了我们所有的人!还要再丢人现眼么?”
岑邦相忽然对着岑柔叫道:“各位老爷!戚大将军!是她!她让我们抢劫财物的!是她嫌军饷发的太少,她是田州的主政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小人什么也没干!”
岑柔气得说不出话,忽然戚家军有个大肚子的甲士拎着大锤走过来,提着腰带晃了一下大肚子,呸了一声:“你要不要脸啊?把那么多浙军大兄弟从嘉兴城头推下去,不是你啊?”
田艺蘅对着岑邦相的双腿便是一锤,登时岑邦相的两条腿被砸成了扁扁的形状,伴随着骨裂和血肉喷溅声,岑邦相一声大叫疼得晕死过去。那胖子却不停手,隔了几秒,对着双腿上面一尺的位置奋力又是一锤。
陈禄对四周大声道:“看清楚!甲士犯下奸军、盗军之罪,以尺击之刑处死!”
岑邦相被活活疼醒,七窍流血,拼命扭动,杀猪一样惨叫。行刑到一半,便已经没了气息,直接疼死了。
岑柔忽然觉得好害怕,该不会面对自己的也是这个刑罚?岑柔头往前一栽,倒在地上。
戚家军中终于出现了帅旗,中军上前,向左右分开,亲军甲士簇拥着身穿黑龙王铠的戚继光出现在岑柔面前。
戚继光望着岑柔,冷冷问道:“你治军不严,酿成兵祸,你认罪吗?”
岑柔虚弱道:“岑柔知罪。”
戚继光道:“依我大明律例,一军乱则斩主将,你服吗?”
岑柔仰起脸,脸上却扬起一丝傲慢的神色,说道:“我岑柔不服,戚都护还不是一样要杀我?”
一边忽然有个胖子叫道:“啊,这个白花花的女子杀了太可惜了吧?”
戚继光翻白眼,不理会田艺蘅的说情,冷冷对岑柔道:“我不光杀你,百户以上皆斩!”
顿时有人叫道:“关我们什么事啊!是岑邦相的人违抗军令,一味乱来!为什么他们抢劫,要杀我们?”
戚继光冷冷道:“尔等并非不知,但却不加阻止!与叛军同罪!”
有人跳起来道:“汉人只是杀我们厉害!怎么不去杀倭寇!我们在王江泾大捷杀过四千倭寇!你们杀过吗?”
四周的戚家军都闻言一呆,随即哈哈大笑。
陈禄皱眉道:“这个还真没好好统计过。”
“锦衣卫应该有统计。”
楼楠道:“总有十几万吧?”
“前天才杀了三万多,越前众吧。”
“何止三万,四周村里的倭寇小队看着少,这一支一支加起来,少说有三十多支小队吧?真倭伪倭加起来,真不好统计。”
“别跟他们废话了,杀吧!早点儿返回义乌大营,心里才能踏实。”
戚继光见狼兵都没有人再吭气了,一挥手:“杀。”
“不能杀!”忽然有个人从天而降,一下落在岑柔面前,将旁边的戚家军甲士一脚踢翻,扬起长剑,对戚继光大叫道,“你要杀她,你先杀我!”
“俞将军?”岑柔本已一片死灰的脸上忽然升起了两朵红云,眼神中也焕发出了神采。
四周一片兴奋激动之声,狼兵将领纷纷叫道:“俞将军,救我们!”
“俞小猷!”戚继光顿时火冒三丈,你穿着我给你的甲胄,来对付我?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俞家军擦屁股么?原本这都是俞大猷该干的事情!
“不能杀!”忽然又有一群身穿甲胄的青年冲了过来,不顾四周戚家军的刀光威胁,结成人墙将岑柔护在中间,齐声高呼,“冤枉啊大将军!”
为首的青年抱拳道:“在下天都侠少项元池,恳求大将军容禀!”
忽然一边大锤闪来,两声巨响打在项元池腿弯,将项元池打得跪倒。田艺蘅咆哮:“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小白脸,公子哥!跑到我们戚家军面前来英雄救美?两军阵前岂容儿戏!”
戚继光满脸黑线,你这是诚心给我们戚家军抹黑么?戚家军都狂汗,这项元池长得英俊,又被誉为江南第一少侠,很明显胖子看着不爽啊。
四周狼兵和岑柔都已是一脸鄙夷,你们戚家军里还不是有这种货色?
田艺蘅却转身对戚继光一脸憨憨道:“他都已经跪下了,
要不就听他说说吧。”
戚继光无奈,只好道:“你说吧。”只有他明白,胖子是故意做一做,才好制造一个给项元池说话的气氛。看上去可恶,实则是用心良苦。
项元池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对田艺蘅感激地看了一眼,说道:“自从瓦氏夫人因心痛严嵩害死了前兵部尚书张经而一病不起,狼兵的大权乃至田州的政事便都已经没有人能一个人说了算,刚刚被处死的岑邦相那时便已早有叛意,但太婆之孙岑芝大人那时在世,田州土司轮不到他来做。叛乱终究未成。”
“但是,不幸的是瓦氏夫人的子孙两代皆战死于此。隆庆八年,岑芝被朝廷征调到海南岛镇压黎族起义,战死于海南。那时候柔大人只有八岁,你叫柔大人怎么再管得住岑邦相?没有被害死全赖田州忠义之士和我等拼死护卫!”
项元池喊冤道:“大将军,军令如山是不假,但是不能把军令往八岁就被推上田州主政的柔大人身上压吧?从太婆去世时起,岑邦相就在积蓄实力。他年长且也是太婆之子,自有部族,并非一家,柔大人又能拿他怎么办?”
戚继光诧异道:“你是说并非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