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军行动起来,开始在台州选址建立卫所。谭纶要在沿海安插五个水寨,以遏制倭寇水师大军从这一侧登陆,因为这个新卫所的选址须得能和四方水寨遥相呼应。在谭纶建议之下,很快新卫所便定在新河镇。戚家军整个重心开始迁向新河所,修建道路,招收民夫。
因为戚家军的数十位将领都得到了朝廷的直接封赏,其中多人按戚继光所请得到了提拔,因此戚家军的统兵权也大大增加,被获准在台州征兵三万。这样一来,原本就已经捉襟见肘的财力就变得更加要命。好在有从通倭的豪绅家中抄没的巨额赃款暂时支撑,但是对戚继光的弹劾也再一次掀起了浪潮。
张居正前脚刚走,之前弹劾戚继光的人都遭到了张居正无情的打压。而此时舟山还没收复,居然就再一次遭到了弹劾,这完全出乎了戚继光的意料。
弹劾戚继光的本子,竟来自浙江巡抚王本固,弹劾戚继光拥兵自重,借剿倭和征兵为名劫掠民财,克扣兵饷。修建敌台的工程耗资巨大,地方无力承担,以至民不聊生。
花钱出力的事情,浙江巡抚带头不肯答应,治下所有的地方自然都会推诿。
戚继光惊诧中赶往杭州一问究竟,主要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罪状,而是为了修建敌台的事情。这可是在四大边军的会晤中定下的战略,李成梁在北边修长城,胡宗宪也顶着织田军的攻击在福建沿海拼命修建敌台,反倒是形势最好的浙江不肯配合?
谭纶早已把事情摸得清楚明白,在杭州一碰面,谭纶就跟戚继光提醒道:“王本固有把柄攥在张居正手里,所以之前十分老实。但是现在忽然跳了起来,只怕是后台比张相爷还要硬。”
戚继光冷哼,这个不太可能。要说朝中的权柄可以跟张居正分庭抗礼,那就是高拱和高仪二相了吧?
谭纶道:“这一年来,张相爷到处推行变法、改革吏治,树敌无数,最大的问题是久不在京中,虽然是内阁首辅,但是四处硬碰,断人财路,免人官职,难免遭人嫉恨。对张大人嫉恨的人多了,自然便会结成朋党,从地方影响到京中。”
戚继光急急道:“先不管了,我先求见王大人吧。”
不料一等就是三天,王本固才行召见。这不是倭寇围城吓得要死的时候了,王本固一脸从容,威风凛凛,看也不看戚继光一眼:“戚将军,找本官什么事啊?”
戚继光道:“末将此来,是为了修筑敌台一事。”
王本固道:“修敌台,你就别想了。耗费如此巨资,也没有一定能击退倭寇的把握。先帝早就说过,不要再想着在沿海修长城。你们提出这海防长城的计划,原本就是大逆不道!”
戚继光急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先帝时候,纵然修敌台也无力抵挡!此时我明军已有能力阻截倭寇,自然要因地制宜、用险制塞,才能少死军民,让倭寇登陆后无法落脚!这钱,纵然再多也得花啊!”
“放肆!”王本固一拍桌子,“你年纪轻轻,竟敢如此对本官说话!本朝向来以文驭武,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莽夫任意妄为!
你仗着张居正给你撑腰,就敢对本府大呼小叫,真正岂有此理!”
戚继光怒道:“本将军在和大人说浙江的防务,跟张大人有什么关系?”
王本固嘿了一声,狞笑道:“你以为张居正还能回来罩着你么?他这内阁首辅,已经是做到头啦!”
戚继光听出话中不善的意味,大惊中便向问个究竟,王本固却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拂袖道:“当初你说一年收复舟山。现在还有半年。届时舟山不克,岑港不复,你也就完蛋了。还不快滚!”
戚继光强忍着怒气冲出府来,简直想要把浙江府给拆成平地。
在街边找了个茶馆坐下,气得不想说话。
谭纶问过事情的经过,十分震惊:“张相爷这一次奉旨回京,只怕是另有蹊跷啊!”
两人正在焦虑,忽然有个少年钻过戚家军的卫队冲了过来。陈斐姬一刀架在那少年脖子上,那少年对戚继光挥舞着手臂大叫道:“元敬!元敬!”
元敬是戚继光的字,很少有人直接这样叫他。戚继光十分惊诧,扭头望去,见是一个相貌儒雅的青年,红衫锦带,面如冠玉,看起来十分面熟。穿的这件红衫,不但显眼,而且是带着某种高贵的身份。
“太学生?”谭纶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大明最高学府,太学的学生穿的衣服。
“太学生……大正?”戚继光一下子就跟着这个线索想了起来,大喜中让陈斐姬把那青年放了。
“是我啊!”那青年的手臂已经被陈斐姬捏得生疼,脖子上一道红印子,咋舌道,“你这小妾太过厉害!”
戚继光呸了一声,向谭纶介绍道:“这是我自幼便相识的好友,名士叶由庚之孙,叶大正。年少而入太学,多年不见了。”
“哦!”谭纶慌忙寒暄了一番,人才啊!但是太学生怎么会跑到浙江来了?
叶大正叹道:“太学那地方,但凡有志气的人都不会想在那里呆着的。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我叶大正,可不想老死在那里。”对戚继光两眼放光道,“我是来投奔你的啊!”
戚继光无语:“我带你西湖玩几天,然后派人送你回家去。”
“咦?我可不是来玩的啊!”叶大正一本正经道,“我是来投军的!我,叶大正,只有戚家军这威武的名字才适合我!”
戚继光头疼:“你当谁都能当戚家军?戚家军是要打仗的,是要死人的!你杀过人吗?到时候你不被倭寇杀了,也得被监军杀了!我怎么向叶爷爷交代啊?”
叶大正撇嘴:“你莫看不起我,我这么文武双全,还不够资格入戚家军?”
戚继光直白地问:“你怎么来的?从北京到浙江,一个人么?”
叶大正道:“有人护送我啊!”
戚继光翻白眼,果然,连出门都没经验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