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江南烟雨如画,远山苍翠如诗。
戚继光带着王思盈和尚明月再次前往义乌桥亭卫所,征兵并前往兵仗局商议对策。
沿途经过各地乡镇,只见戚家军军士带领民团乡勇帮助百姓修缮房屋,清理街道。难民返乡安居乐业,秩序已然恢复,到处焕然一新,倭寇曾经肆虐过的痕迹已经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尚明月叹道:“很难想象,过去的两个月里,曾经发生过那么可怕的战争。”
戚继光微笑道:“这就是戚家军存在的使命。”
马车来到桥亭镇,忽然见到叶大正拎着一桶油漆在墙上写字:“披我同袍,持我戈矛,驱除倭夷,壮我河山!”
尚明月惊讶道:“好字啊!”
戚继光道:“那是自然,大正是叶由庚之孙,书香门第,字写不好早被他爹打死了。”探出车窗叫道,“大正——!”
叶大正正在欣赏自己的手笔,见到是戚继光,赶紧丢下刷子跑过来,见戚继光车马简陋,除了车夫之外便只带了王思盈和尚明月,啧啧两声,艳羡道:“江南六月美如画,比不了娥皇女英啊,怪不得大将军出行连窗帘都不开,定然是怕春光外泄。”
戚继光啊呸了一声:“我是怕麻烦!”
最近戚家军不停调动,前后都有兵马不时经过,安全得很。戚继光专门找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马车,这样就可以沿途散散心,不被百姓围观。
王思盈夸奖道:“大正哥哥之前打得漂亮极了!很难相信哥哥这么瘦弱的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叶大正狂汗,不说心里话可以吗?这是夸奖我还是在损我?
戚继光故意道:“大正能不掉队,都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但是大正学富五车,说起兵法来,连我也比不了。”
王思盈就顺着戚继光的话头说道:“以前还怕是纸上谈兵,这几仗打下来,大家都放心了。”
叶大正只能干笑,你们还是别夸我了!越夸越不像是在说好话了!
尚明月嗔道:“你们这样说话,大正哥哥多可怜。”对叶大正道,“我们正要去兵仗局,大正哥哥也来帮我们出出主意吧。”
于是叶大正上车,和戚继光一起前往兵仗局。沿途说起福建送来的战报,几个人都不禁忧心重重。
戚继光道:“戚家军百战百胜,诀窍就是不打没把握的仗。一靠情报充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二靠准备充足,兵精粮足,甲坚炮利。这两样做不到,将士再勇猛也没有用。现在的问题就是,福建的战局,这两样我们一样也不具备。倭寇目前比我们甲坚炮利,而织田军完全占据了福泉二州,修筑魔王城,不断增兵驻军,现在织田军的兵力是多少,如何分布的,我们一样也不知道。”
叶大正惊讶道:“以前不是明忍和杀手队、锦衣卫总能得到情报的吗?”
戚继光摇头,叹了口气。
王思盈道:“小菊,你来说吧。”
车夫抬了一下草帽,原来是菊之助,一脸谦卑道:“明忍给织田军的打击太大了,他们吃亏多了,这方面就重视了。之前不重视,是因为觉得在明人不可能混进来。现在织田军在这方面特别严密,魔王城所有的甲士巡逻都不可以落面甲,即使是最优秀的忍者也很难混入。嘴也严了,基本上抓到一般的武士也问不出什么。一旦乱走或是说话不妥就会被发现,我们已经死了好几个好手,非常令人恼火。”
顿了顿,谄媚道:“但是为大将军的胜利而牺牲,每一个人都感到十分光荣!”
戚继光实在吃不消菊之助的谄媚,叹道:“没机会就算了。这事情不能硬来。”
菊之助忙道:“明忍未达目的,绝不会退缩的!赌上明忍的骄傲,最强的忍者已经过去了。服部半藏,石川五右卫门,只是,要不动声色地混进去,唯一安全的办法是从东瀛随着织田军的增援部队抵达福州,这需要许多时间。怎么才能把情报送出来,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戚继光嗯了一声:“本将军不会忘记明忍的功劳。”
马车先到卫所,陈大成和陈子銮已经在门口等候。两个人身上还披着大红花,一副荣归故里、人人敬仰的模样。
戚继光开心道:“好风光啊!”
陈大成得意道:“以前我陈某就是个地痞,自以为是英雄,万幸加入戚家军,现在才晓得当真正的英雄是什么滋味。”
陈子銮红着脸兴奋道:“这些天,天天被人围着问东问西,说得口水都干了,赶紧跑到卫所来躲一躲。那些茶馆的掌柜还追着不放,他们说要凑个四猛八大锤出来,好当戏文去讲。”
戚继光不禁莞尔,哪找那么多使锤的去。
戚继光交代了征兵的事宜,朝廷准许戚家军再次征兵,以满足大军南下之后,沿海敌台布防的需要。义乌再次征兵两万,台州征兵四万。
陈大成道:“现在想当英雄的太多了,好些个人跑来冒充义乌人。没有几天就被刷下去了,挨得过戚家军的辛苦,也挨不过戚家军的军法。听说要割耳朵,就先吓跑了。”
几个人齐声大笑,戚继光道:“到现在割了几只耳朵?”
陈大成摇头:“哪有。以后不好说,现在咱戚家军纪律多严明,都练成铁人了,哪有一个贪生怕死的!”
戚继光交代了一会儿,陈大成估摸着这次征兵也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征齐人数。说着又想起陈斐姬,几个人不停叹气。戚继光见路边有纸钱,有人刚刚祭拜过,也不说破,驱车前往兵仗局。
连日来,兵仗局的辎重在徐光启的监督下从登州不断运过来,北工部的核心工匠也都在神机老人的带领下抵达义乌。
福州大战在即,以后所有的兵备都要在义乌监造。光是前来报道的工匠拖家带口,就有两万多人。整个义乌县城为了安置这些人口都忙得不可开交,赵大河已经升任浙江按察司佥事,同时担任监军,每天就往返于县城和兵仗局、矿山三地,跑得腿都细了,精神却越发旺盛。
“请将军放心,兵仗局的工房现在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赵大河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白毛巾都黑了。兵仗局大兴土木,同时锻冶钢铁所需的高炉、平炉四处扩建,搞得煤灰满身满脸。赵大河连官服也不敢穿,免得弄脏了洗不过来。
戚继光吃惊道:“怎么这么大的煤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