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倭寇以大炮猛轰仙游城内。硝烟散去之时,四野一片妇孺哭号之声。
戚继光震惊之中登上北面城头,只见无数妇女和小儿的颈上被麻绳套着连成一片片被驱赶过来。大量伪倭手持钢刀缩在妇孺身后,大小匪首身穿织田军淘汰的甲胄,对城头高呼:“不许放箭!不许开枪!不然就杀了她们!”
为首的人正是梅岭匪首吴平,躲在后面高声给匪徒们打气:“大明完蛋了!戚家军都被包围了!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良机!竹中大人说了,打下仙游,每个人都是开国功臣!紫禁城的财宝,女人,随便地抢,要多少有多少!”
丁邦彦大惊,提醒道:“我们的火药本来就很少,只能用来对付难缠的敌手。这么多妇孺,就算救了进来,食物也根本不够吃的!更别说保护她们不受伤害!”
戚继光咬牙切齿,指着吴平:“不管火药还剩多少,等一下给我把他先弄死!”
天兵斥候四面飞奔而至,急急向戚继光禀报:“四面全是妇孺,被倭寇驱赶挡在前面!倭寇让我们出城去应战,不然就杀了她们!”
戚继光道:“织田军想试探我们是不是弹药真的充足,还留有几分实力。杀俘并不是他们的真正用意,他们的真正用意是让我们救这些妇孺进来,严重消耗我们的粮草!这好几万妇孺一进城,我们的粮草顿时少一半。”
顿了顿,当即对亲卫道:“传令下去,全都把最强的人手派出去,就用火枪去轰那些匪类!火药用罄也没关系,要杀到他们落荒而逃,把所有的百姓都救进城来!”
穿着天将铠的亲兵四下飞跃去传令,戚继光又把服部半藏叫来:“激战中伺机散布消息,让那些蠢货知道,仙游城中有硫磺矿,制造火药的材料充足,所以火药是用不光的!”随手拿了半个肚脐眼儿饼给服部半藏,“让他们以为,食物也非常充足!”
“小人一定尽力而为!”服部半藏沉声道。但是,让对方以为有用不完的火药比较容易,有吃不完的粮食,这实在是太难……
甲斐姬忽然道:“火药的事情你们去做,粮草的谣言请交给我。”
服部半藏大喜:“一定成功!”
戚继光高举黑龙王枪一声大吼:“众将官!随本帅出去救人!”
一片高呼声中,戚家军大将皆从城头飞跃而下,直扑人群。城头虎蹲炮轰响,散弹碎石铺天盖地,越过人质头顶轰炸后面倭寇人群,惊天动地的炮火声中,炮弹将四面天空都压黑了。
一门大炮在仙游城的街垒之后骤然轰响,炮弹越过城墙缺口擦着人群的头顶呼啸而过。在人群后面一里地外远远呆着的魔操机兵竟被一炮直击,轰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天邪鬼那厚重的甲胄竟被击穿了!蒸汽炉爆炸,里面的武士当场惨死。
四周织田军都吓坏了,瞪大了眼去看,这炮弹的威力简直可以跟松浦隆信的白金流星弹相比!
“萨摩藩还不肯把白金之星拿出来么?”许多织田军都惊恐地叫嚷了起来,明军这样的火力,除了白金之星,根本没有办法对抗!
一具具尸体被拖回来放在地上,全都是被火铳、抬枪所击毙。
织田信长和竹中半兵卫沉默了,从这猛烈的炮火来看,明军好像并不缺少火药。为了救回那些妇孺,明军不惜用大抬枪,而且正是那种威力惊人的新火器来轰杀普通的伪倭,而非珍稀地轰杀甲士。如此奢侈,按常理自然是火药非常充沛才能做到。但是戚家军长途奔袭,仙游城一片大火,仙游守军原本就已经濒临弹尽粮绝,这如何可能做到?
“鸣金撤退。”竹中半兵卫见戚家军已经勇猛地杀散了前军,立刻下令撤军。让戚家军救走这些吃饭的嘴,加倍消耗兵粮,浪费药材和人手,才是织田军的真正用意。
听到鸣金之声,四面倭寇一起撤退。四垒的天守阁之上,大炮一起隆隆轰响。许多根本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妇孺和儿童来不及躲藏,一片哭喊中被轰得血肉横飞,明军无力保护所有的人撤入安全的地方。事实上,整个仙游并没有多少安全的地方。为了抵御炮弹而在城中挖出的壕沟、地窖全都塞满了人,明军军士自己都没有躲藏的地方了。
梅岭匪首吴平一直躲在角落里,忽然一队白天兵从天而降,拎着刀对他猛砍。吴平身边的梅岭匪徒也都整备了相当不错的织田军甲胄,但是在白天兵面前简直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几下就被砍得个个身首异处。吴平仗着甲胄坚固拼命逃走,那队白天兵似乎是得了戚继光的命令,要取下吴平的人头,前后翻飞,对吴平穷追不舍。
吴平被一刀砍翻在地,一名白天兵像老鹰拎兔子一样把他直抓进仙游城里去,当头丢落。吴平一声惨叫,居然没有被摔死,而是坠落在了一个池塘里。
吴平的甲胄被砍烂无法使用,为了活命赶紧弃甲从池塘中爬出。等他挣扎着爬上岸睁开眼,扑鼻的恶臭让他狂呕起来。肚子里的秽物甚至从鼻孔中喷出,两眼惊恐地望着四周。这是一个血池!他的手里抓着的并不是岸边,而是一具剥光了皮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四周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剥了皮的尸体!
那名白天兵见甲胄沉入池中没有上来,以为他淹死了,就走掉了。
两名带着蒙面巾的军士对他道:“你怎么在这里!快出去躲起来!织田军的炮弹要打过来了,赶紧到墙角躲起来!”见他臭的要命,也不敢靠近,指着一边的水渠道,“你太臭了,干脆就躲在那里吧!”
吴平猛然觉察到,自己现在穿的是明人的衣服,本来也是明人,大喜中按明军军士所说钻进了旁边的水渠。这水渠跟护城河相通,可以将他身上的秽物洗干净。
四周一片混乱,吴平渐渐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这个水渠是洗尸体的!明军把倭寇的尸体洗干净,然后砍掉头颅,扒了皮……
“明军在吃倭寇的尸体?”吴平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别傻了!”忽然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一名身穿戚家军兵服的姑娘带着面罩冒着炮火摸了过来,对他说道,“这位大哥,他们说这里有个人,让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