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中,憋了数日的暴雨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战败,天朝的威信将一落千丈,脆弱的安宁将被撕碎。大明将再无余力对抗下一轮攻击,九边、西南的烽烟都将一起点燃。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福建的战事,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寻常百姓都在那隆隆响起的雷音之中战栗着,焦急地等待着战报。
终于,大雨倾盆而下,令人胸中块垒一扫而空,持续滚响了多日的闷雷也随着凉爽的雨水悄然散去。
数日之后,仙游大捷的战报以飞鸽传至京师,满朝文武悬了多日的心才放了下来。
大殿之上,兵部主事计士元高声奏道:“戚家军攻至东垒拔除木栅,纵火烧山,当场烧死倭寇千余。至此破倭四垒,大将军炮轰杀倭寇六千众。岛津军败军南逃,数日后,指挥佥事陈禄在漳浦县蔡坡岭伏兵重创倭寇南军,斩杀倭寇七千众,甲士首级一百六十颗,我军阵亡三十一人。至此仙游一役彻底结束,总计全役歼灭倭寇十万余众,缴获器械六百余件,解救仙游被俘百姓三万余众,因战事紧密尚无法统计。”
四周一片纵情欢呼,战报还在继续。
“倭寇主力由毛利军断后,脱离戚家军追击数里后,于三十日撤回福泉二州。戚都护遂将大军分为八营,按北、中、南三路设防,三路部队各统兵两营,分驻福宁、福清和漳州、泉州,戚继光自率两营兵力作为机动,准备联合俞大猷部和刘显部进逼福泉二州。”
“此外,平海卫奏捷之后,俞大猷部和刘显部所率我天朝水师陆续收复烽火门、南日山、浯屿、铜山、小埕等沿海水寨,南京造船厂也已如期将将九十二艘大舰分配各寨,并已增拨器械、火药和粮饷。”
朱翊钧听得频频点头,悬了许多日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仙游的胜利至关重要,不仅仅是东南战局的关键,更牵动着北疆九边的局面。若是仙游一役失利,俺答便有可能忽然发难,趁火打劫。大明已经孤注一掷,若是俺答骑兵忽然来袭,京师真没有多少兵力来抵御了。
朱翊钧沉声问道:“预计多久可以收复福泉二州,扬我天威?”
计士元不敢妄言,张居正代他说道:“大约要到岁末。”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难以接受的非议声。
万历皇帝也十分难以接受,皱眉道:“既然战局如此有利,为什么还要打这么久?”
打仗就是打钱,每一月的耗费都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数字。这些数字会变成民众的赋税,压得整个大明喘不过气来。多打一年,可能便要多缓三年。
张居正道:“这只是按正常的交战过程来计算。倭寇虽失仙游,但仍占据福泉二州,坚守城池。魔王城十分坚固,北条军、毛利军都很擅长防守,再加上倭寇存心久战,我天朝大军要将其拔除并非易事。只要大军不与织田军硬碰,军耗也可尽量降低!强行攻打,反而可能会使原有的胜局意外被颠覆。打到十月,倭寇的援军可能再度抵达。因此又是一场酣战,但腊月内,戚家军必然取胜——!”
“必然取胜”四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震得朝宇殿堂嗡嗡作响。
张居正正色道:“若不趁此良机尽诛倭寇,只怕过得一年,倭寇踏浪又至!我天朝疲于奔命,难得长治久安!”
朱翊钧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挑,沉声道:“朕知道了,告知戚将军得知朕意,万事以尽诛倭寇为上,就在腊月决胜!”
此时的宁德地区已经是一片欢呼的海洋。戚家军将士踏过倭寇的尸体,带着浑身血迹向福州挺进。
陈大成身穿便服,将满是刀痕的甲胄立在身后,站在战车上向着堵住去路的百姓伸臂说道:“各位乡亲,我是戚家军台州卫指挥陈大成,现在我们要……”
四周百姓蜂拥而上,一片欢呼声中将陈大成用手托起来高高抛入空中。陈大成目瞪口呆,浑身武功尽失任由百姓抛来抛去,不停在空中高高飞起就像是在云中穿行。
也不知道是哪个乡的老人在一旁解释道:“倭寇败退之前破坏了前面的桥面,车马难行,来不及修了。大家要一起送戚家军过去!大家不要下车,火器、铁甲都不要沾水受潮!”
当下无数只手将戚家军的战车抬起,从浅滩溪流中生生搬过去。戚家军将士一再阻止,从车上跳下来,就立刻被四周的百姓托了起来。千斤的甲士,万斤的战车,竟被百姓肩扛手提扛举过溪流。
“英雄!”四周的欢呼声如同潮涌,响彻四野,“戚家军都是大英雄!”不知道多少只手都努力地伸过来,想要摸一下戚家军将士的铁甲,摸一下沾满血迹的袍袖。
陈大成攥紧了拳头,泪流满面。这就是做英雄的感觉!
四周人群静了下来,好奇问道:“英雄,英雄,你怎么哭了?”
陈大成扬起拳头大叫道:“我陈大成杀的倭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但还是远远不够,少说还要再杀一千个倭寇!才对得起乡亲们今天抬我陈大成过河!”
“戚家军必胜!”四周一片欢呼之声,再次将陈大成高高抛起。
大地震颤,高如山岳的巨甲兵出现在道路中央,欢呼声顿时再次响彻云霄。三台狮金刚从原本运输的牛车上坐起,由数十名戚家军甲士共同驾驭,迈开大步,向着河对岸走去。只见威武的狮面甲在阳光之下金光闪闪,红色的战袄下一只手臂便有桌面粗细,巨大的脚掌轻松踏过浅滩,溅起的水花如浪激飞,每一下足音都带着地动山摇的巨响,声势震天。
队伍的最后是北工部的工匠和王思盈的车马。田艺蘅穿着甲胄站在战车上,护卫在一侧。
王思盈见田艺蘅跃跃欲试的模样,立刻叫道:“胖子,你给我自觉一点!你这么沉,不要再让百姓来抬了!”
田艺蘅不情愿地嘟着嘴:“为什么我不能去享受一下做大英雄的感觉?”
“你这么胖也好意思让人抬?”王思盈轻哼一声,自豪地望着顶天立地的狮金刚。之前的战斗中,只是一掌,织田军的魔将机就被打成了碎片!
四周的妇女和孩童都尖叫了起来,这些铁巨人也太高了吧?跟七层宝塔一样高!巨灵神!戚家军中有巨灵神相助!
成群的小孩叫嚷着追在狮金刚后面跑,军士拦都拦不住,小孩到处从人腿缝下面乱钻。
田艺蘅叫道:“各位乡亲,我就是大婚之日放弃了当新郎而选择了保家卫国的田壮士,田大英雄!我要跳了,大家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