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战报传来,双方都吃了一惊。
黑田长政所率第三军团在小早川隆景的指示下出其不意攻打晋州,夺取了城池,日军加藤清正、黑田长政以部下饭田直景、庄林一心、后藤基次以龟甲车破坏城壁,大部日军涌入晋州城而攻陷,朝鲜城将金千镒战死。
但是黑田长政在攻入晋州之后,也得到了小早川隆景的第六军团全灭的消息,惊得连续几天无法入睡,只是拼命地深挖战壕,部署工事。釜山遭到了刘铤的进攻,北部所有堡垒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败军全都被吓破了胆,逃入釜山依仗山势坚守不出,但明军也并未持续发动进攻,而是在釜山以北建立防线。
此日之后,战事皆发生在朝鲜南侧四道,明军仅以水师神出鬼没,偶尔袭击东瀛水军,此外全是朝鲜勤王军在奋起抵抗。
六月,朝鲜因为死人太多,瘟疫横行,倭军成千上万病倒,就连作为总大将的宇喜多秀家也支撑不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忽然提出了议和,导致秀吉不得不暂缓出兵。这个时间正好卡在所有的部队都在向港口集结了,却忽然要开始议和,令秀吉无比恼火。但是,大明开出的条件竟是无比的诱人,商量如何割让朝鲜南部四道给秀吉,并册封秀吉为日本国王。
对于这个册封,秀吉自然是不感兴趣的。不过直接以釜山为界割让四道,发展勘合贸易,这个秀吉是很感兴趣的。
浅野长政惊讶道:“关白大人要做日本国王吗?”
秀吉摇头,以扇掩口道:“现在瘟疫横行,明军势头正猛。等到议和之后,将朝鲜四道完全占领,大明南北海路皆在我军控制之下,船只亦可随便通行。扶助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坐大,不消两年就可以压得辽东军喘不过气,那时再灭朝鲜,大明自然没有余力援朝了。灭了朝鲜,大明国力已消耗一空,泱泱大国也是我囊中之物!”
浅野长政两眼放光,狞笑起来:“果然是万全之策!”
秀吉叹息道:“只是可惜,原本想让岛津家和德川家都再消耗一些兵力,议和的话就没机会了。”
浅野长政奉承道:“在秀吉大人的威风之下,岛津家和德川家也只有乖乖听话才能活下去!”
“你说我的威风吗?”秀吉得意忘形,像个猖狂的猴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集结的各藩大军按兵不动,等待大明使臣到来。一个月后,大明使臣沈惟敬在第一军团小西行长的陪同下到来。正是此人按照李如松的指示首先与小西行长进行接触,此人亦是大明少有的精通倭语之人。
在东瀛精通汉字的人多如繁星,差不多所有识字的人都写汉字,但是在大明懂倭语的,那就凤毛麟角一般稀少了,因为在大明讲倭语是一件很危险很危险的事,被人听见可能会被当街打死。
正因如此,这个沈惟敬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一个人,忽然就因为精通倭语成了使臣。
议和之前,秀吉首先想到的就是要给明使一个下马威。当沈惟敬抵达名护屋城外,忽然就发现在大道两旁,一万天照武士持刀肃立,刀光雪亮夹道绵延三里,大明使者须得从刀光之下徒步走过。
小西行长也很尴尬,虽然他已经不想跟明军再打了,没有面对过戚家军的人不知道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但是秀吉很显然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也不打算给明使面子。
沈惟敬却并不在乎,微微一笑,从刀光之下面不改色走过。
城中,秀吉从天守阁望着沈惟敬一路轻轻松松走过来,不由得一怔。此人完全不像是朝廷官员,又或是戚家军的军士,而是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超然世外的老人。秀吉的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竟是,这个人有多大年纪了?
浅野长政好奇道:“秀吉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明使呢?这样不是很无礼吗?对和谈没有好处。”
“现在是大明要和谈,又不是我。大明终究还是比我着急。况且,”秀吉冷笑起来,“你也很清楚,大明精通倭语的人,差不多都在戚家军里啊!除了戚继光手下的探子,谁会学我们的话?”
“确实如此。但是,这个人看上去不像啊。”浅野长政道,“戚家军一定是主战的。听说这次议和,是因为大明的兵部尚书石星主和,跟戚继光等主战派意见相左。因此这个使臣,定然并不是戚家军的人。”
“是不是都无所谓。”秀吉道,“吓一吓,谈起来才更轻松。”
说着秀吉将折扇一挥,城下的佐佐成政见到了,立刻一声大喝,驾驭着魔将机拔出刀来。两旁天照武士刀光交错,上下挥动。小西行长的脚步戛然而止,差点儿被误伤。朝鲜使臣黄慎吓得一声尖叫,帽子已然被劈成两半。
沈惟敬却同样拿出一把羽扇,抬头看看秀吉,快活地扇着。那羽扇之上有两块翠绿的碧玉夹着细长的白羽,碧玉上用金子镶成“神机”二字。
金铁交鸣声中,刀光贴着沈惟敬的后背劈过,沈惟敬大叫一声:“好凉快!”
说着一面往前走,竟闭上了眼睛将脸伸向面前佐佐成政挥落的刀刃,感受着清凉的刀风。佐佐成政大吃一惊,魔将机那么沉重的刀刃根本来不及收住,眼看要劈到沈惟敬脸上。沈惟敬却十分自在地一缩脸,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呼啸的刀风在羽扇轻挥之中散去无痕,反倒是佐佐成政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好不容易收住刀,后面的朝鲜使臣黄慎已经吓尿了。
“这风有点儿大。”沈惟敬轻挥羽扇,竟将挡在身前的机甲巨刃像花枝一样轻轻拨开,潇洒地穿过。羽扇轻摇之中,长羽根根飘逸,没有半丝受损。
浅野长政惊道:“若非亲眼所见,无法相信!”
秀吉也不禁吃惊道:“大明是请来一个老神仙么?”眼看对方已经进入城中,
秀吉也立刻下去接见。
“关白大人!”沈惟敬笑眯眯上来先行一礼,毫无兴师问罪的不满之色,反而一脸和气。
秀吉也自觉不能失礼,只能乖乖回礼,忽然对着屁滚尿流的朝鲜使臣黄慎大喝:“岂有此理,赶出去!”
浅野长政一把揪起黄慎丢到外面,大喝道:“你们朝鲜居然不派王子亲自前来,却派了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是想羞辱太阁殿下吗?快滚——!”
远远瞅着黄慎在殿外连滚了七八个滚,又一路被踹到大门外,秀吉满面春风对着沈惟敬笑道:“天朝尊使勿怪,实在是朝鲜贱民岂有此理!”
“这样才好说话!”沈惟敬面对秀吉丝毫不拘谨,反倒像是见到了一个忘年之交的好朋友,用羽扇对着秀吉轻轻一挥,送来一股清爽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