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飏狠狠的瞪了云仁忠两眼,遂将目光收回,转而专注在眼前的宣纸上面,略有思索,便做了一首中规中矩的七言律诗。
在场的这些士子参加过多次这样的文会,皆是早有准备,寻常磋磨几首诗词备用,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不一会儿功夫,众士子皆写作完毕,有刘家女使收了各人的诗词,然后呈与台上早就置好的书架上,供人品评。
随后,众士子便纷纷起身,如后世看画展一般,开始浏览品评刚才作的那些诗词。
这些士子作诗水平不行,但品评还是没问题的,对于佳作也是有欣赏眼光的,很快便选出了两首不错的诗词,然后刘金当场朗读。
其中一首便是云仁忠的,另一首的作者卢飏便不认识了,后来听旁边人谈起,才知是京郊宛平的一个秀才。
不过这样不定题目的诗词也说明不了水平的高低,因为有一些爱好虚荣的士子会事先花钱买诗词,所以这开场的诗词,也只是热身罢了。
不过好诗词就是好诗词,不管是花银子买来的还是自己提前琢磨的,对于这样的佳作,众人还是赞扬了一番,随后便有两个延庆的名妓拿下去润色了,因为过会儿便要唱出来。
若是配合唱腔舞蹈和音乐,在这些士子面前将诗词表现好了,便又能抬高一些身价。
等待的时候,众人闲谈,因为多是延庆士子,自然便说到了今年的国子监入学名额上面。
明代国子监的生源主要有四类:贡监、举监、荫监和例监。
贡监是各地府、州、县推荐进学的生员,举监则是会试落地的举人,荫监则是达官显贵家里荫袭入学的生员,例监则是捐资入学的生员。
这四类生源中,尤以举监水平最高,本身就是举人,但人数并不太多。
而荫监和例监水平最低,多是纨绔子弟,因为靠祖上荫庇和捐资入学,所以经常为士子们所不齿。
士子们最推崇的便是贡监,由各地府州县学推荐的品学兼优者组成,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都是为人所称道,也最能代表国子监水平。
生源好,加上国子监的名师指导,一般各地推荐入学的监生,在国子监学上几年,便有很大几率能中举人,所以这个贡监的名额,各地都争的很激烈。
而且大明两京十八省便有一千多个州县,每年国子监的贡监生的入学名额也不过五百,两个县还轮不上一个,所以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
延庆州地处边塞,文风不盛,所以在卢飏之前,也是多年没出过贡监生了。
关于卢飏要入国子监的事已经在延庆州的士子中的传的沸沸扬扬,众人议论纷纷,当然不是什么好话。
早几年,延庆没有争到国子监贡监名额时,士子们也没有当回事,此时有人争到了,却又有些不愤了。
“卢飏是何许人也?怎么没听过。”
“十五岁的小毛孩罢了!”
“唉,这小子也不知怎么走通了知州大人的门路,竟然被一路举监,背后定是使银子了。”
一些闲话越说越激烈,竟有一些都传到了角落里的卢飏耳里。
不过卢飏却不以为意,嫉妒心世人皆有,况且自己中秀才之前,一直呆在卢家洼,确实也默默无闻,这里面至少一多半的人并不认识卢飏。
而且这些士子多少在官府也有些门路,知道卢飏此时的身份不一般,已是七品的锦衣卫总旗,也只是说些闲话罢了,而且更不敢当着卢飏的面说。
众人说的大声,也只是以为卢飏没来罢了。
但云仁忠和刘金不同,他们是认识卢飏的,虽然没有主动参与诽谤,但却不加制止,也不为自己说话,卢飏知道他们心里也是有些不平的。
“唉!”
卢飏一声叹息,接着拿起一片西瓜,又啃了起来。
这时代的西瓜没有任何农药化肥,也不是什么反季节产品,吃起来更加清凉甘甜,用来盛夏消暑最是恰当不过。
卢飏正吃得甘甜,一嘴的西瓜汁子,突然发现耳边没有了嗡嗡之声,猛然抬头一看,却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
卢飏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这些人怎么像是突然认识自己了,只得用袖子摸了一下嘴巴,然后举起一片西瓜。
“这瓜不错,诸位可以尝尝。”
众人看卢飏这况状,随之便爆发出一阵哄笑。
只是在这哄笑中,卢飏忽然听到一阵女声。
随着众人的目光,卢飏才看到一个女子涨红了脸,在跟周边的士子争辩。
“卢公子是个好人,你们不能这么说他,而且他很有才华的。”
卢飏仔细一看,却是那樊家妹子。
“唉!”
卢飏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帮自己说话,而且还不是和自己相熟的云仁忠等人,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当下便放下那片西瓜,擦了擦手,提笔便在纸上写了,笔走龙蛇,一首词很快写就。
这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见卢飏提笔,便皆凑了过来。
有那好事者,想看卢飏的笑话,卢飏写一句,他便读一句,当场念了出来。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好事者读到最后,语调中的讥讽已消失不见,反而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卢飏不理会那些人,拾起那张写满了字的纸,一路排开众人,端着走到樊家妹子面前。
“给你写的,写的不好,希望你能喜欢。”
那樊家妹子有些懵逼,不过既然是卢飏的写的,便也愉快的接了过来,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瞬间呆住了,嘴里还不停的念着那最后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时,那刘金和云仁忠也一脸歉意的围了上来,卢飏没有理会云仁忠,只是对着刘金拱了拱手。
“多刘兄的款待,冰烙不错,就是少了些,家中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不理会众人,便径直出了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