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敬忠穷的磊落,心胸豁达,比之云仁忠之流强得多,着实让卢飏刮目相看,心道这国子监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两人在酒楼门口分别,钱敬忠谢过卢飏,提着那些饭菜往西出城而去,当是回家了。
看着钱敬忠远行的背影,卢飏摇头笑笑,也转身回家了。
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考试,随后几日,卢飏每日去国子监读书,倒也认识了不少同学。
如今的国子监中,虽然有荫监生和例监生,但数量不多,更多的依然是卢飏这种贡监生,所以风气还是很不错的。
即使是荫监生和例监生,能愿意来国子监读书的,也是想在学业上有所精进的,毕竟混日子的,估计也不会来入学了,而且对于例监生,国子监也不强制入学。
与各地优秀的生员在一起交流,卢飏明显感觉到学业水平上的差距,特别是一些来自山东河南和北直隶的生员,水平非常高。
而且这还是在北京国子监,没有来自南直隶和浙江福建的生员,若是在南京国子监,里面全是江浙之地的生员,估计差距就更大了。
不过幸亏明朝科举实行南北榜制度,卢飏作为北直隶的生员,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都不会直接与南直隶、江浙以及湖广一带的士子竞争。
因为学习气氛浓厚,卢飏这几日也是非常用功,夜夜苦读,而且他发扬了现代题海战术的精髓,每日一篇八股文章,好保持自己的灵感与手感。
明代八股文分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八个部分,因为限定了文章的格式,其实按部就班的写起来也不难,但是写好了非常之难,要想写出花来,那便是难上加难。
而且其难点不在于语言的表达,或者用词的华丽,其难点在于如何在限定的格式内阐明自己的思想,而且思想要新要奇,要让考官眼前一亮吗,更要实际可行。
因为明朝科举取士,取的是官员,而不是老学究之流,所以越到乡试会试,便更加注重施政理念或者是具体处理政务方面的考察。
但这一点,也恰恰是那些没有经验、死读书的生员们所欠缺的,所以科举的残酷性便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十年寒窗,苦读四书五经,最后也不一定能中试,盖因见识有限所致。
而见识却不是容易提升的,不仅需要博览群书,关键还要历事,个人的悟性也很重要。
不过对于卢飏而言,写好八股文的难点却是他的优势所在,作为穿越者,他拥有数百年的知识积累,知晓各种先进的国家治理经验。
而且对于封建时代的弊端,了解的也比较清楚,各种《百家讲坛》、网络论坛什么的也没少看,虽然实行起来可能会有纸上谈兵之嫌,但拿出来唬人还是没问题的。
到了七月十五这天,卢飏一早准备好笔墨纸砚,便来到了国子监,跟那些国子监的新生一起,聚在国子监的广场上,一人面前一个小几,准备入学考试。
辰时中刻,一个绯袍官员在几个青袍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广场,卢飏知道那绯袍官员应该就是刘宗周了。
明朝一品至四品着绯袍,五品至七品着青袍,八品九品则着绿袍,国子监祭酒从四品,正好可以绯袍,那几个青袍的,应该是司业了。
在明朝,六部尚书才是正二品,所以能穿上绯袍的,就可以算是高级官员了。
这还是开学以来,卢飏第一次见到刘宗周,个头不高,国字脸,而且有些瘦,所以脸上褶子比较多。
刘宗周浙江绍兴人,官话中略带一些绍兴口音,卢飏位置靠后,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勉励生员们好好考。
然后一个司业又讲话,强调了一下考场纪律和考试时间,便宣布考试开始。
这时,两个小吏分别拿着一张纸围着全场转了一圈,那纸上便是此次的考试题目。
因为场地和时间有限,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不会如院试乡试那般,考核项目众多,此次考试只考八股文,时间到午时中刻。
卢飏看了看放在场地最前面的那个日晷,此时投影在辰时六刻的位置,大约是八点半左右,距离午时中刻还有三个半小时。
三个半小时作一篇八股文章,对于卢飏这样题海战术的选手来说不算什么,心中了然之后,卢飏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日晷旁边的那道题目上。
题目只有七个字:“驱虎豹犀象而远之。”
这七字出自《孟子》中的《滕文公章句下》,原意是孟子说,周公辅佐武王伐纣,并将虎豹犀牛大象都赶到了边远地方,后面还跟了一句叫:天下大悦。
若是考生单从字面意思说将虎豹犀象赶到偏远地方,那基本算是废了;若是引申一下君主为民除害,那也就算是及格水平。
若是再引申一下君主爱民护民,施行仁政,算是良好水平,而绝大部分的考生便是从这个角度答题,然后用词规范,辞藻华丽,引经据典,论证全面的,成绩便能稍微好点,但若想得优秀几无可能。
因为大部分考生都是这样写的,考官早就看吐了,虽然不会跑题,但也得不了高分。
若是想得高分,论证必须要新颖,不能人云亦云,但又不能跑题,所以八股文的难度便在于此。
卢飏盯着这题目,想了半天,周围已经是一片笔尖触纸的沙沙声。
卢飏虽没有四处张望,但也大约知道大部分考生的答题方向,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孟子的整个学术思想便是施仁政,所以从君主爱民的方向答题也算是十分切题了。
卢飏想了半响,迟迟不肯落笔,猛然抬头间却对上了身着绯袍的刘宗周的目光。
此时开考已有了两刻钟的时间,刘宗周正用目光巡视全场,眼见一众生员都在奋笔疾书,不觉扶须点头,颇为满意。
但再一看,却见一少年低头冥想,迟迟无从下笔,遂甚为好奇,便看了过来。
国子监祭酒的官威还是很大的,再有大儒的身份加持,卢飏也不敢与其对视。
不过刘宗周这一眼,倒也让卢飏定下神来,遂不再多想,提笔便开始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