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病了。
整日里被陈瑛等一众人吵来吵去,朱棣索性称病,一应事宜交由内阁议政之后,再让有兼国经验的三殿下朱高燧来决政,若有重大事情,送递御榻之前,由朱棣决断。
一律不见外臣。
就连朱高燧都只能让狗儿送章折进去,而无法见朱棣的面。
用狗儿的话来说,陛下这病蹊跷,怕传染给殿下。
朝野臣子心里明镜着。
陛下这是烦了。
近来忧愁的事情确实比较多,应天这边陈瑛逮着朱棣疯咬黄昏,胡濙回来了一次,五军都督府在询问北方镇边大军的换防,顺天行部尚书郭资一天几封章折请示各种事情,总要提几句一个人忙不过行部的事情来……
朱棣忙成了狗。
何况还要操心儿子因为立侧妃惹出来的一堆事情。
换谁都烦。
索性装病,躲在后宫处理重要大事,不见其他臣子,眼不见心不烦。
但朱棣这一病却释放出一个不好的讯息。
陛下生病,按理说兼国理政的应该让二殿下朱高煦来,但陛下却选择了三殿下朱高燧,这是否说明立储人选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三殿下已经超过二殿下了?
可大家又明白,论实力论声望,二殿下最盛。
如果朱高炽不是因为占着嫡长子的优势,立储人选早就不该有争论的。
于是大家茫然了。
谁都都不知道陛下到底要立谁为储君,而这种事又不敢去问——立储的事情,没有绝对安全的身份和地位,还是不要公然站队的好。
比如当年写了满江红的那位大宋英雄,有资料显示,他的死因之一,也是因为参与了立储之事,可想而知这件事对天子而言是何等的忌讳。
最直接的例子:建初寺的太子少师姚广孝。
这位身份地位够吧?
你看关于立储,他说过一句话没有。
一句都没有!
朝野茫然,当事人心态不一。
比如朱高燧,在得知父皇病后,兼国理政竟然是自己的那一刹那,坐在王府书房里正在议事的他笑得嘴巴都裂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现在父皇心中,我朱高燧比他朱高煦更值得信任。
一直以来,朝中立储的声音在暗里角落里从没断过,为了各自集团的利益,文臣几乎清一色的拥戴朱高炽,武将亦是大多支持朱高煦。
谁看重过我朱高燧?
现在到了打脸时刻。
朱高燧明白,父皇不喜欢老大,不是不喜欢作为儿子的老大,而是不喜欢老大优柔的性格,觉得大明江山交给老大会走向衰落。
恐怕也只有朱高燧和徐皇后明白,朱棣是何等看重亲情。
当然,老大的形象确实有点着急。
谁叫他那么胖的。
连走个路都要人搀扶,完全没有天子威仪嘛。
至于父皇喜欢老二朱高煦,朱高燧有些不屑一顾,父皇朱棣也是个普通男人,和民间普通男人一样,对最小的朱高燧,其实更多喜欢。
但朱高燧以前是朱高煦的跟屁虫,是以在朱棣看来,性格和他最像的朱高煦才是储君人选。
可惜,立储立嫡长。
自古而来的天地大道理。
但是当下这个局势,朱高燧觉得以父皇那性情,就算拗了满朝文臣,立老二和他朱高燧,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次兼国理政,让他看见了更大的希望。
喜不自禁。
不料坐在他对面客位的一位年轻人轻笑着说了一句:“殿下是否高兴太早了?”
朱高燧一愣,“你有什么不同见解?”
在客位上坐了三个人,说话的年轻人一身儒衫,笑起来眉眼弯弯,可惜那张嘴实在太宽,这么一笑,弯弯的唇角在灿烂里总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那笑容太灿烂了些。
仿佛他对谁都在献殷勤一般,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他叫顾晟。
是朱高燧的谋臣。
在顾晟的下手,坐着位二十八九岁的读书人,满身的书卷气,形容矍铄留着山羊须,清瘦面颊透着股世故老成。
也是朱高燧的谋臣,名叫胡永兴。
第三位则是穿着便服,叫王射成,实则是钦天监的官员,别说,钦天监出身的人,还真有那么点道骨仙风气,哪怕穿着便服,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不沾人间烟火味的仙气。
这三人是朱高燧最信任的人。
顾晟那张脸似乎是粘上去的,不论他说什么话,始终面带着灿烂微笑,眉眼弯弯的样子,着实有些讨打,笑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陛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生病,又怎么会让您来兼国理政,要知道大殿下要不了几日就要抵达应天了,陛下哪怕拖几日,也能等到大殿下回来。”
朱高燧点头,“对啊,为啥?”
胡永兴叹道:“因为陛下要给某些人提醒,做事别过火了。”
朱高燧不懂,“说点明白话,几位也清楚,我虽然读过书,但真不如老大,打仗我还是凑合,不会输给老二太多。”
朱高燧毕竟还是年轻了些。
胡永兴道:“很简单,陛下这是在告诉二殿下,别以为你势力最盛就能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只要陛下愿意,哪怕不立大殿下,也还有三殿下可以立为储君,同时,陛下也是在告诫大殿下,在顺天养病养了大半年而不回应天为陛下分忧,真以为大明离了你就不行了,还有老二和老三。”
朱高燧若有所思,“父皇为何在这个时候摆出这种态度,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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