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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流寇 第112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两位福建兵对淮军其实并没有归属感,因为不管是语言还是习俗,他们同淮扬人都差之千里。

严格来说他们也只是俘虏,是被迫加入这个陌生的造反集团,那么淮军生与死关他们什么事?

然而,两个福建兵却在淮军的生死一战中,表现出了愿与淮军共进退的意愿以及勇气。

这一切,只源于他们没有受到歧视。

源于他们发现那个年轻的领头“反贼”不管是对谁都很好,在他的领导下,淮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兄弟相称,虽然看起来很有“匪”的感觉,但让人置身其中却无比亲切。

这种亲切的感觉,他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在郑家那些子弟管束下,他们更多的是被当成家奴对待,而不是士兵。在郑军中,如他们这种不姓郑的士兵,哪怕再勇敢也得不到上层的关注。

人,最渴望的就是得到别人的尊重,哪怕是敌人。

所以,黄昭站出来了,他要阻止淮军逞英雄好汉式的乱冲锋,他不想让这些朴实的农民兄弟惨死,更不想让那个每战必身先士卒、不管是谁都唤一声“兄弟”的年轻人惨死。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像他二十岁的时候。

只是,他没有这个年轻人的胆量而矣。

杨祥没有自己的想法,他和黄昭是同生共死的好弟兄,当年两人一起随父母渡海去日本谋生,又一起被郑家招募为海船上的水手,再之后成了官兵。

但他们不是朝廷的兵,而是郑家的兵。

黄昭说帮淮军拼一把,杨祥就拼一把,他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拿过大明朝的一文饷钱。

再者,他也不确定淮军败了的话,扬州的官兵会不会把他们这些福建人也当反贼砍了。

唯一不顺手的就是刀太短,如果再长一些就好了。

前方,好兄弟黄昭顶着铳子将手中的刀砍在了一个正手忙脚乱装填药子的官兵脸上。

杨祥不发一言跟上,凭着身上的铁甲肆无忌惮的横砍起那些官兵来,哪怕有火铳对着,有弓箭瞄着,他也毫不犹豫上前挥刀就砍。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火铳,这玩意对铁甲根本没有杀伤力,除非他们的铳能打在对方没有铁甲保护的大腿以下。

如果不是淮军只有十几付铁甲,这仗压根不必死多少人。

穿甲,执刀,压过去就是。

官兵?

杨祥自己就是官兵。

………

福建人在替淮军卖命,作为首领的陆四更是要卖命。

十丈距离约摸三十余米,这个距离于两军对阵而言已是极短了。

加速,举刀,奔跑。

一枝羽箭扎在了正在前进的陆四右胸口,这次没有弹开,而是“钉”在了上面。

一队明军的刀矛兵愕然的看着一个铁甲人挥刀向着他们冲来。

没有了“嘿吼”声,也没有杀声,更没有去死声,有的是无息动作。

陆四早已蓄力的长刀向着当面一个身穿棉甲的军官砍去,在他举刀的同时,两杆长矛刺向了他,可他只顾下劈,根本不理会那两根长矛。

军官本能的想要举刀去挡,陆四没有给他躲过致命一击的机会。

一声惨叫中,军官的脑袋被长刀砍出一个深达两三寸的裂口。

长刀就此止住,无法再继续向下切割。

人的头盖骨很硬。

与此同时,两柄矛头一左一右刺中陆四,重击让陆四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矛头被甲片挡在身体之外,肋骨却如同断了般巨痛。如果不是身上的铁甲,陆四爷已然阵亡。

好在长刀没有脱手。

巨痛之下的陆四沉重的身体跟山一般转过,一刀砍断矛头,矛头落地;一刀砍断手臂,断臂连同手中的长矛一齐掉落,疼得断臂主人哇哇乱叫,听着却不是淮扬口音。

陆四铁甲满是血,手中的刀更是血直淋,他没有武艺,也不会什么杀人技,但他知道必须握紧刀,必须用力砍,最重要的是必须有胆!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两击得手,大步往前,双手举刀,无挡者前进,有挡者下劈。

旗牌兵紧随两侧涌上,刀砍矛戳,血肉厮杀。

“顶!”

躲在盾牌手后面手执竹篙的淮军两人一组,将一直横着拎的竹篙向前方伸了出去。

已有多次使用竹篙制敌的汉子们默契的同时使力,步伐坚定的往前冲。无须任何花哨动作,只需牢牢握住便可。

突然冒出来的长竹篙同样让孟庆玉部下的官兵措手不及,他们一个个又一个的被顶翻在地,愚蠢拿刀去砍的在成为“肉串”之后肠子都青了。

付出极大伤亡的淮军队伍这次真如开闸的洪水般一泄千里,他们从官道上,从麦地里,从沟渠中,从任何一个角落向着明军疯狂扑去。

方才的压抑,方才的死亡,方才的憋屈,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他们成功了,陆文宗犹在,他们犹战。

“嘿吼”转变成恶毒的咒骂。

这一次轮到明军阵中爆发惨叫声,仅在淮军贴近的那刻,便有一百多明军被无情捅翻,砍倒,刺死。

双方近身缠斗,战场已不局限在官道附近,而是向两侧及后方迅速扩展。附近村民堆的那些草垛都被掀翻了许多。

不少彼此要取对方性命的士卒们头上满是稻草,更有几人在地上晾晒的稻草里滚来滚去。

呼吸间都有生命消逝,大刀,长矛甚至是斧头,能杀人的利器一下又一下挥动(刺动)。

狭路相逢就是他娘的勇者胜!

难怪孙武进瞧不上史德威,其部下兵马真称不上精锐,先前凭借火器尚能稳住对敌,可随着淮军不畏死亡涌上贴近肉搏后,这些随史德威跟着史可法平了几年乱,却没打过一场像样胜仗的家伙们骨子里就生了怯意。

一股有小半披甲的明军甚至被一帮从麦地冲过来,连甲衣都没有的淮军汉子们压着打到了边上的庄子里。

双方在庄子里展开房屋争夺战,十几个大胆的淮军汉子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屋顶,直接抄起屋顶的瓦片朝明军砸去,将不少明军砸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