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找不到清军的陆四激动的将头上斗笠一摘,于风雨中提刀向前。
这一刻,陆四更加坚信天命在他!
“好汉子,随我杀贼!”
依如马官屯之战,陆四仍是身先士卒。
想要人卖命,自己就得先卖命!
风声、雨声、杀人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在此战!
此战若全歼豪格、孔有德集团,鲁地将再无战事!
说此战是决定中国命运的一战,都不为过,哪怕这场战事仅仅是包围了兵力严重不足的豪格集团。
但此战的意义却是重大,重大到陆四都不敢喝酒。
“好汉子,随都督杀敌!”
齐宝等亲卫同时大呼,如同接力一般,东南西北数十里地不断有呐喊声响彻。
活捉孔有德的呐喊声不仅为陆四指明了敌人所在,更为方圆数十里因为风雨而迷路的淮军将士们指明进攻方向。
风雨中蹒跚前行的淮军将士们在声音的指引下,一波波的从各个方位向清军所在涌来。
如同在深夜中于荒野行进的人群,突然看到远处的火光。
几人,几十人,上百人,上千人...
一支支被风雨折磨得快要到崩溃边缘的淮军将士们,在风雨中又突然全身充满力气,他们咆哮着、呐喊着冲向了敌人所在。
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让正准备派兵救援汉军的豪格不得不撤回了人马,满洲将校们已然清楚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天杀的淮贼,怎么就能在这大雨之中行军的!
豪格想到阿玛生前给他讲过的汉人将帅故事,说汉人军队强盛时能在雪夜行军数百里,能忍饥挨饿抱着马脖子在漠北纵横数千里,能几人追杀几百人,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酋首级,什么一汉当五胡...
但那是从前,如今汉人的军队异常衰落,在八旗勇士面前不是望风而逃,就是被碾压般击溃,以致每次决策入关时,八旗勇士们是争先恐后参加,没有一个退缩的。
因为他们知道汉人的军队,没胆。
而现在...
山神庙周围响起的喊杀声让豪格的表情十分凝重,当年与多尔衮在盛京为了夺位而拔刀相向时,都没有这般凝重。
这是生死存亡。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豪格甚至有了悔意,如果他同意淮军的要求丢下孔有德多好。
“主子,撤吧!”
甲喇章京硕兑平生第一次心生恐惧,面无人色。
“趁淮贼没有攻进来,奴才们保着主子先走吧!”
“主子您先走,这里奴才顶着!”
“奴才们就是死也要保着主子出去!”
“......”
一众满洲将校纷纷跪倒在主子面前,他们可以死在这里,但绝不能让主子也葬身于此。
“走?”
豪格忽的笑了起来,近乎绝望的笑,凄惨的笑。
“没有你们,我回去连死人都不如!”
豪格缓缓拔出他阿玛在世时赐给他的宝刀,抬脚走到庙门口,望着那在风雨中越来越近的身影,听着那越来越响亮的喊杀声。
从心底生出的死志越来越浓。
于其回去被多尔衮羞辱,他宁可死在这里!
“世上没有逃跑的爱新觉罗子孙,我大清也没有畏敌的亲王!拿起你们的刀剑,随我杀贼!”
“喳!”
一众满洲将校被主子挺拔的身影和不屈的意志折服,纷纷起身披戴,一个接一个的冲进风雨之中。
.........
“鞑子在那里,快!”
福建人黄昭因为跑的太快,一次次滑倒,但一次次又迅速爬起。身上的烂泥一次又一次被冲洗掉,又一次又一次的粘满身子。
两千多没有铁甲的铁甲兵们紧随在黄昭身后,看起来就同一片黑云。
很快,这支铁甲兵就发现了前方有一大群人在向他们所在跑来,因为离的远雨太大,不知道是敌是友,待对方近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大群没有辫子的民夫。
民夫们看到风雨中现身的淮军将士,忙指着不远处的地方喊起来:“辫子兵在往那边逃!”
黄昭立即下令向民夫所指方向冲去,没用多久果然看见有一群人在前面疯狂向南奔跑。
这是负责监督民夫搭建浮桥的汉军,有三百多人。
大营那边大乱后,这支汉军立时意识到不妙,带队的佐领赶紧吆喝部下同他援救大营,可没跑多久就看到很多营中的士兵在往外跑,再看大营那边到处都是杀辫子兵的喊声,这佐领哪还敢回去,只得带着手下在雨中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铁甲兵追上这支汉军后,斩马大刀立时对着他们砍杀起来。毫无斗志的汉军当场就被砍翻几十人,余下的人骇得胆都苦了,纷纷四散而逃。
那个汉军佐领被一个铁甲兵的斩马大刀砍断小腿,拖着还连着皮筋的断腿在泥地上痛苦往前爬行,边爬还边喊救命。
没人能救他,也没人理会他,他就这么爬着,在满是鲜血的烂泥地上生生爬出去一里多地。
........
望着前方已成废墟般的大营,望着那些四散而逃的士兵,望着那成群结队追杀的人群,孔有德深吸了一口,结果呛进了一嘴雨水,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大败,让人无法接受的大败!
缐国安的脸黑的不能再黑,孙龙则是无比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如同死人般。
就这么一败涂地了!
一万多人的大营就这么崩塌了!
大雨打在这帮发呆的汉军将领脸上,让他们脸上的苦色都叫人无法看清。
“夫人...贞儿...”
孔有德不住喃喃,双手抖的厉害,突然他拔脚朝大营冲去,却被边上的缐国安一把抱住。
“王爷,去不得啊!”
“放开我,本王要救夫人,要救贞儿!”
孔有德极力挣扎,缐国安极力阻止,孙龙等人也赶紧上来拉住王爷。
众人合力之下才把孔有德按住。
“快带王爷去满洲大营,快!”
缐国安抓着孔有德的袖子就将他往回拖。
孔有德清醒过来,任由缐国安他们拽着自己往回跑,可不时却将头朝后方扭去,心中满是苦涩:他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