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是个可怜人,乱世之中,身不由己,不可对其生出鄙夷之心。不过这杨氏也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不能小瞧。”
要问陆四对张献忠那个“未亡人”的看法,大概就是对侄孙义良说的这句话了。
当初固原来报,说是杨氏愿改嫁大顺监国,陆四还真是吃惊不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其实自古皇后改嫁并不新鲜,晋时有羊献容先为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再为前赵刘曜的皇后。唐初也有隋炀帝杨广的萧皇后改嫁数次。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皇后改嫁平常不过,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至于亡国之君的妻妾甚至母亲被人当成玩物,更是数不胜数。
本已有丈夫却改嫁皇帝的女子更是多如牛毛,有名者包括汉景帝的皇后王娡(汉武帝生母),宋真宗的皇后刘娥。尤其是后者,更是中国历史上公认的武则天之后又一临朝称制的“女帝”。
南北朝时还有有个奇女子叫尔朱英娥,其是北魏权臣尔朱荣的女儿,先后嫁给了三个皇帝——北魏孝明帝元诩、北魏孝庄帝元子攸、北齐神武帝高欢。
张献忠的大西政权虽不为史学界承认,但有一点却是谁也避不过的事实,那就是张献忠称了帝,那么杨氏这个皇后就是名符其实的皇后,哪怕这个大西政权鼎盛之时仅据有四川一省之地。
大顺、大西同根同源,陆四不会因为消灭了大西就否定大西的一切,同他正视明朝一样,将来同样也会命人为这个存在不过两三年的大西朝修史。一切都实事求是,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绝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敌人,就在史书中将对方贬得一无是处。
对待满洲同样也是如此。
故而,翻翻史书,想想现实,在初期的惊讶之后,陆四欣然表态愿纳杨氏。
这绝不是陆四有好他人之妻的恶俗,而是从政治层面考虑,毕竟张献忠死后只要孙可望没有登基为帝,那杨氏这个大西皇后才是大西法统的第一继承人。
便同纳布木布泰为妻,以哲哲为“继母”,纳杨氏,也是国事,是谓大公无私。
天子无小事,监国同样也无小事。
只要能为国家出力,为民族作贡献,陆四向来是舍身取义的。
当然,同对布木布泰更多是征服者的“玩弄”不同,对杨氏,陆四还是极为同情的。
只不过,侄孙义良也没有说错,杨氏长得真的是挺不错。
当初张献忠开始立的皇后是前明崇祯朝首辅陈演的女儿,但很快发现这个陈氏由于出身缘故同他八大王格格不入,并且立其为后严重影响大西军心,毕竟大西军的根本宗旨是打倒腐朽明朝统治阶级,故而张献忠最终还是立了小门小户出身的杨氏为皇后。
杨氏同万历帝的生母李太后颇为相似。
据说李太后的爹是村里的泥瓦匠,家中生活非常贫寒,由于家乡遇到了虫害,所以她爹只能带着全家来到了京城混日子。只不过他们一家的生活还是没有起色,所以李太后的爹只好将她卖进了大户人家,也就是裕王府。没想到就是李太后她爹的这个决定,却改变了李太后的一生。
由于李太后出身贫寒,所以很是有些小家子出身的精明劲,就是那种年龄不大却看透人间世故,擅于做人经营,其能得宠于裕王除了美貌外,与其的精明脱不了干系。
杨氏就是这种人。
陆四见她的第一眼就感觉这个女人很像一个人,像谁呢?
像他前世的初中政治老师。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特别斯文,特别有气质,但同样也很聪明的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精明到什么程度呢?
陆四初中没毕业的时候,这位女老师就成了教导主任。等到陆四上高中不到两年,这位女老师又成了校长。最后,听说升到教育局去了。
客观来讲,陆四觉得杨氏如果戴上眼镜,那举手投足便俨然就是那位女政治老师的翻版了。
出身低,有知性,相貌又极为不错,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莫名吸引人的气质。
陆四事先得到的消息是杨氏的父亲是个在乡下教社学的秀才,所以理论上讲杨氏应该也能算是“书香门第”。
秀才,也是圣贤门生嘛。
“坐。”
往大了说,陆四是主,杨氏是客;往小了说,陆四是夫,杨氏是妾。因此陆四肯定要表现得大方一些。
这杨氏再如何有小心计,便是地虎,也终要由天王来盖。
显然对于自己选择改嫁的夫君竟如此年轻,且相貌比她那死去的丈夫老张要英俊得多,杨氏本能的有些错愕,继而又不禁下意识的觉得自己选择太正确了。
不过这也是意外之喜,这位大顺监国真是个粗汉子,杨氏只怕会往英雄就该如此去想。
待人奉茶后,陆四客气的朝杨氏点了点头,关心的问道:“一路过来有没有不适?”
“没有,还好,”
杨氏顿了一下,又补了句,“沿途待我这亡国之后皆恭顺。”
“亡国之后这个说法不好。”
陆四摇了摇头,不认可杨氏的说法。
杨氏愣了一下,旋即自嘲道:“也是,世间何来大西,又何来我这个皇后的。”
“不是这个意思,”
听杨氏语气,倒是有点被当作冒牌货的委屈,陆四忙解释了下:“我是说大西其实没有亡。”
“没有亡?”
杨氏不解,猜测年轻的大顺监国可能是说大西尚有李定国在坚持的缘故。
陆四没让杨氏胡乱猜想他的意思,直接说道:“我的意思是大西的名字可能不存,但大西的精神却在。”
这话杨氏听得更是糊涂,什么叫名字不存,精神却在?
陆四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想了想,道:“就是大顺大西彻底融入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融入一体?”
杨氏细品年轻监国的话,突然脸红了一下,头微微下垂。
这付样子让陆四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