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道荣重伤昏迷之后,被踩死在乱军之中,这个噩耗当然没法第一时间扩散开来,何况打仗打成这种大混战的局面,进攻一方哪里还有心思关心一个冲阵战将的死活。
所以,直到邢道荣死后大约一刻钟,荆南联军依然在凭着这一口气全力猛攻,仗着己方人多势众的心理优势,一时无脑莽。
大营正面,关羽故意留出来的这条百步宽的坡地,很快尸积如山,两军加起来起码有一千多具尸体堆在那儿,还有更多的残肢断臂与哀嚎伤员。
不过,如果有人能从上帝视角冷静分析,就会发现交换比高得可怕,张羡军的伤亡高出汉军何止七八倍!
光是刚才最初接战阶段,张羡因为要主攻,被设计挤压在狭窄正面上,迎接千张强弩的攒射,那种低平的弹道根本不用瞄准,只要敌人够密集,没射中前排预瞄的目标也能射中后面缝隙中的敌人,每轮至少都能带走数百条人命。
所以光是在冲上来的路上,荆南联军就付出了额外一两千人的伤亡。
后续用刀盾兵跟结枪盾阵、层层掩护的精锐汉兵互相捅刺,又是那种不死上三四倍人手连近身都近不了的交战形态。
直到肉搏战开始后一刻钟,荆南联军的前排刀盾轻步兵死得差不多了,后排的荆南长枪兵也开始进入一线,交换比才稍稍好了一些。但战场地形依然对进攻方不利——
关羽军的弩手无法在正面攒射,怕误伤友军,但依然可以退到寨墙两翼,交叉夹射,专打后排。虽然到了这个阶段,荆南军也能用弓箭隔着寨墙抛射反压制,可汉军有掩体,优势不是一般的大。
堵在窄口上绞肉,质量低而人多的一方,完全发挥不出来。
终于,邢道荣战死的消息,也传遍了荆南联军前线各部。连后面督战压阵的张羡和金旋,也得知了这个噩耗。
金旋虽不知兵,却也觉得这仗不能这么打了:“张府君!我们武陵兵的刀盾兵几乎死伤殆尽了!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这地形对我们太不利,有四五倍的兵力也发挥不出来啊!
而且关羽在战前搬出伊籍假借刘表之名招降,我军士气已然低落,现在邢道荣又死于乱军之中。只怕再有一丝对我军不利的变故,大军的士气就彻底崩溃了!不如早退!”
张羡也是脸上冷汗涔涔而下,知道已经到了二而衰三而竭的节骨眼上了,关羽要是再表现出更强的韧劲、甚至拿出战略预备队反推,那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但张羡也知道不能直接撤兵,那样只会导致更大的混乱。
他毕竟是蹭孙坚平区星之战喝汤成长起来的,从中平五年就开始打仗了,基本操作的经验还是挺丰富的。
要不然原本历史上,张羡也不至于跟刘表虚与委蛇缠斗了那么多年,才被刘表最终搞定——要知道,历史上刘表跟张羡决战的节骨眼,刚好发生在官渡之战期间,刘备可了劲儿地劝刘表率主力背刺曹操,刘表却把主力部队用于对付张羡,最终一鼓作气平定了张羡。
可见,张羡也算是“能拖住刘表介入官渡之战”的一方豪雄了。
他很快观察了战局,一咬牙吩咐道:“吩咐后军变阵,打出旗号,派传令兵,让原本拟定投入的后续枪盾兵先往左右机动,保护我军弓箭手,把苏代的刀盾兵挪到中军,作为后续预备队定上!”
金旋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连连劝组:“张府君,如此形势怎能再进攻?你让嫡系的枪盾兵退后,却让苏府君的刀盾兵上前,莫非是要消耗我等,保存你自己的实力!”
“闭嘴!无知匹夫!要是关羽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张羡也不用给金旋留面子了,毕竟今天这一战他是绝对主力,而且金旋的人马损失已经比较多,双方的对比就更悬殊了。
苏代和金旋敢怒不敢言,却也只好接受张羡的调度,但没想到的是,张羡还真有两把刷子,他在己方二阵、三阵的枪盾兵挪开后退之后、苏代的刀盾兵还未上前之前,忽然又下了一道新命令,要求鸣金,让苏代的刀盾兵不用再去了。
这就好比后世你去饭馆吃饭,还剩一道鱼香肉丝没上,你想退菜,但如果你直接问服务员“鱼香肉丝烧了没有”,服务员肯定会说已经在烧了,不能退。
这时候你得问“鱼香肉丝如果还没烧,能不能换成龙井虾仁”,这时候服务员会因为龙井虾仁更贵而回答“确实还没烧呢,可以换”。
然后,你才能立刻趁着这个时间差说“那龙井虾仁还没烧吧?我不要了”,这样就把菜成功退掉了。
张羡如果直接让全军退兵,那么冲在最前面的部队要立刻转入断后,肯定会人心惶惶士气崩溃,一旦陷入混乱自相践踏,损失不知道会有多高。
但他摆出“我依然要继续进攻”的架势,军乐也是始终在擂鼓助威而非鸣金,让撑在第一阵的士兵们不担心后续援军不上来,让他们以为“后军只是战术调整换个位置和次序”,那样前军就能死撑到最后一刻。
等桌上最后一道“东坡肉”即将被吃完时,他们才听说“压阵的鱼香肉丝不来了,换鱼香肉丝的龙井虾仁也不来了”,这时候鱼香肉丝和龙井虾仁都已经撤得很远了,绝对可以脱离接触防止食客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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