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牢狱,蔡鞗终于可以好好洗漱一番,也不用再睡在阴冷潮湿的床铺上,很是在驿站美美休息了三日,几乎是顿顿酒水相伴,牛皮更是一筐罗一筐罗的往外倾倒。
一连休息了三日,蔡鞗完完全全成了辽国小崽子模样,唯恐冻到了他,萧嗣先不计代价的给他整了身暖和的皮裘,珠宝啥的也挂了一身,叮叮当当的很是让人不自在。
蔡鞗成了辽国驸马,也不知赵佶如何想的,又恢复了赵福金的“茂德帝姬”公主身份,前来的朝臣一再说着他是如何的忠君爱国啥的,不仅仅如此,竟将宦官黄文功也打发到了他身边,除了革除了蔡家儿郎所有功名,永不录用外,蔡鞗几乎还是宋国炙手可热的驸马爷。
蔡鞗不憨不傻,知道赵佶不甘心使坏,他也不怎么在意,反正宋辽两国他都不准待了,自个逃去海外,你们爱如何如何。
与赵佶一通虚情假意告别后,四月初一时,一行人人发了财的两百余人沿河北上,一路并无意外,直到来到梁山泊时,蔡鞗才站在船头,远眺梁山方向……
“驸马……驸马爷……”
蔡鞗转头看了眼几乎成了辽国人的黄文功,点头笑道:“裘衣不错,挺显富贵的。”
黄文功一脸的失落,低声说道:“驸马爷,咱们真的要去辽国吗?”
蔡鞗看向梁山,随意说道:“是啊,有些事情根本指不上官家,只能小爷另寻他法,至少可以多拖延些时间吧。”
黄文功一愣,立马又成了鬼鬼祟祟小人模样,很是小心看了眼周围,低声说道:“驸马爷是说……驸马爷还是心向朝廷?”
蔡鞗一愣,也不由看向周围,淡然道:“小爷在考虑,是不是将你扔下水里喂鱼。”
“驸马爷……”
“啰里啰嗦,也不知你是如何活的这么长久,能看、能听,却不能胡言乱语!”
蔡鞗转身摆了摆手,淡然道:“有些事情需要很久才能看的明白,记着了,你以后不是赵佶的内侍,不是别人的奴仆,而是小爷的跟班,记着了!”
蔡鞗转身走入船舱,再次成了好好学习读书郎。
黄文功重重一跺脚,也跟着钻入船舱,小心伺候着茶水饮食。
“八百里水泊梁山”看着很大,几乎一眼望不到边,实则并无八百里这么庞大,除了运河航道较深外,其余的地方较浅,枯水季节则露出农人耕种的田地。
唐末战乱频繁,尤其是北方最易遭兵灾,故而一个村寨往往就是一个小型土堡寨城,如此才便于抵御逃难流民或小股流寇,宋辽两国的存在,如同小型军寨并未因此取消,依然广泛存在河北之地,再加上王安石改革军制,也间接的从法律上承认了各村寨豪强的地位。
河北是宋辽交界处,时不时也有辽兵因为粮饷不足偷偷越境,河北百姓也多有习武自保的习惯,个人武力或许不错,蔡鞗却不认为成建制下会有多少战力,原因就在一个个土堡的存在,自唐末后,这些土堡已经习惯了自立自足,百十年自立观念下,很难成建制形成战力。
两百辽兵护随,在进入河北后,陈飞燕领着近千辽人加入其中,如此大队精锐,沿途根本没有哪个贼人半路劫道,这也让蔡鞗很是失望,很希望遇到那支好汉贼寇,事实却风平浪静。
沿着运河一路北上,有雄州北上进入归义,见到一手扶膝,一手按着刀柄的耶律延禧。
蔡鞗看着鹰狼一般的双眸,心脏也不由加速跳动了数下,默默上前抱拳。
“父……父汗……”
耶律延禧眉头动了下,身姿未有半分改变,说道:“听说赵佶因为你砸了他的石头,这才将你关押了起来,可有此事?”
蔡鞗一愣,默默点头道:“孩儿是砸了官家的石头,但孩儿也在南洋寻到了可以将砸碎石头黏合的水泥,砸碎石头只是因为运送更为轻便,无须浪费太多民力。”
“孩儿之所以激怒了官家,不是因为官家怪罪孩儿砸石头,而是因为孩儿认为,官家可以喜欢石头,但却不能因为喜爱石头而忘了身为皇帝所担负的责任。”
“孩儿在宋国是南洋都护府都护,在外一年未归,又在归途时平灭流求野人叛乱,孩儿虽年幼,在宋国也算个军将,孩儿刚自万里外归朝,尚未在枢密院报备,尚未交待一年在外所作所为,官家开口便问责砸石头罪过,若关起门来,孩儿与官家是翁婿,要打要骂孩儿都不会还嘴一句,但在人前,孩儿却是在外军将,当以军国要事为要,而非君王私情,故而……故而孩儿才激怒了官家,希望官家以此为警戒,只是……只是……”
后面话语不用多说,在坐的一干权贵也已知道。耶律延禧微微点头,突然说道:“朕为了你小子,亲自前来逼迫赵佶放人,朕是否也与那赵佶一般的混账?”
蔡鞗一愣,微微摇头道:“若孩儿每年可以为大辽国供奉百万贯军资,父汗此行虽有私情,亦为国事,孩儿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听了蔡鞗当场认定“百万贯”,耶律延禧神色也柔和了些,一一将各将看罢,说道:“此次为了你小子,我大辽调动了十五万人,以你之见,可否战胜了宋国。”
人群中的黄文功身体莫名一阵颤抖,蔡鞗却摇了摇头,说道:“想要击败宋国并非难事,但想要彻底灭国却极难,就像一个精壮汉子殴打一个千斤大胖子,即使将人打得鼻青脸肿,甚至累的半死,千斤大胖子也还活着。”
蔡鞗抱拳郑重一礼,说道:“自春秋战国时,北方便是中原大敌,秦始皇修长城以挡北方犬戎,之后便是汉朝之匈奴、鲜卑,魏晋更是亡于匈奴、鲜卑、羯、氐、羌五胡,隋唐时北方亦有突厥、高句丽为害,之后便是父汗之族契丹崛起于北。”
“野人女直若未有占据黄龙府,仅居于山野丛林间尚不足为祸,父汗也知女直人狩猎丛林,因猎物不足而散居于北,占地虽广却难以聚众为害,故而居于山林野人女直并不足以为害,但占了东京却又大大不同,已有争霸天下野心,若不尽快根除,我族必遭其害。”
“前有难以打死的怯懦软弱大胖子,后有虎视眈眈贼子,孩儿不言,想来父汗心下早有定计。”
耶律延禧一阵沉默,深深叹息一声。
“赵佶果然是个废物,如此之才……竟也舍得弃之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