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裆裤娃娃在蔡府门前支棱了个箩筐后,一溜烟跑到枣红大门后,静等着每日里都会飞来的鸟雀,娃娃好像很有经验,知道要在箩筐下撒上些许谷子……
溜圆小眼睛眨也不眨,当两只鸟雀蹦蹦跳跳进入箩筐下时,正待用力拉动绳索罩住鸟雀时,本还低头啄食谷子的鸟雀像是受到了惊吓,眨眼间扑棱棱飞了没影。
正待娃娃情绪低落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又没有捉到了雀儿?”
三岁的蔡戙仰头一看是蔡京,慌忙学着书生抱拳行礼。
“戙儿见过爹爹!”
“呵呵……”
蔡京拍了拍蔡戙小脑袋,看着微笑点头,好像对幼子懂礼识节很是满意,心下却有些叹息,终究还是比不得那每每混账胡闹小儿。
就在这时,门外停下一辆马车,蔡京若无所觉,竟蹲下身子为儿子拍打衣摆上一处泥土……
蔡翛刚下了马车便看到门内正蹲着身子的父亲,眼角印入娃娃捉鸟雀的箩筐,静站了两息后,还是抬腿走上了青斑台阶……
“父亲。”
蔡翛规规矩矩跪在蔡府高高门槛外。蔡京低头拍打了几下幼子衣摆,直至检查了几遍方才站起身来,轻拍了两下正好奇看着门外的小脑袋,一脸的慈祥可亲。
“还不见过你三兄。”
仅三岁的蔡戙太过年幼,也或许家中从不提及南洋蔡府,对跪在门外的蔡翛有些畏惧,仰头看了眼爹爹后,还是规规矩矩如同个书生抱拳见礼。
“戙儿见过三兄。”
蔡京对幼子的懂礼很满意,又轻拍了两下小脑袋,看向跪在门外的蔡翛微笑点头。
“起来吧。”
蔡翛叩头三次才站起,一边搀扶着父亲手臂,一边轻声询问。
“父亲近些年身体可还好?”
蔡京抬眼看了眼儿子两鬓的斑白,叹气道:“为父无案牍之劳,身体比以往好了许多,你却老成了许多。”
又摇头轻叹。
“小五既然已经逼迫了朝廷兵马离开了江南,又为何还要留着那些妖人?岂不是徒惹官家、朝廷不喜?”
蔡翛搀扶着蔡京走在阁廊中,许久才苦笑开口。
“五弟想收了了妖人手里的田地养民,还有……还有想要控制江南。”
“嗯?”
蔡京心下一惊,继而又恢复了平静。蔡京不开口,蔡翛也不多言,搀扶着父亲走入后宅书房。
蔡京坐在桌案后,一手扶着额头闭门沉思,一手轻微敲击着桌面……
“小五真不看好征辽之事?”
蔡京突然开口,蔡翛心下一惊……
“是。”
“五弟断定辽国明年会丢了辽中京、西京,后年我军会夺了辽南京,之后一两年内女直人会南下攻宋,五年内……宋国可能尽失江北之地……”
蔡京默默看着低头述说的蔡翛,心下犹如惊涛骇浪翻滚、汹涌,许久才恢复了平静。
“因何而断?”
“可有说辞?”
……
蔡翛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五年”话语,如此强大的宋国,又怎会短短数年内尽失江北之地?面对父亲开口询问,蔡翛沉默良久才苦笑开口。
“原本孩儿是不怎么相信五弟话语,可……可孩儿在京两个月,愈发觉得五弟是对的。”
一阵沉默……
蔡京一脸失落,叹息道:“可是因官家对待江浙的态度?”
蔡翛点头道:“时至今日,父亲也当知晓五弟早些年就已知道摩尼教的存在,当知道五弟私下里也与他们有些联系。”
蔡京微微点头,精明如他要还不能猜测一二,又如何身居朝堂?
蔡翛说道:“摩尼教行事诡异,当年即便抓捕也难以清除干净,反而可能会害了五弟性命,而且……而且五弟也有逼迫朝廷放弃北伐之意。”
蔡京皱眉道:“难道趁此时夺了燕云真的不妥吗?”
蔡翛说道:“父亲应该知晓以蛇吞象带来的凶险,野人女直人丁太少,以鸭子河之北数千兵卒强占辽东京、上京、中京、西京已经勉为其难,若再强行占据了辽南京,势必更加难以控制。”
“依照五弟话语,我宋国若是支持辽国,而不是背弃《檀渊之盟》,或是公开支持辽西京、辽南京,即便女直人最后占据了辽西京、辽南京也会反叛不断,只要女直人有一次战败,辽国五京必是处处烽火,而那时才是朝廷收回燕云最佳时机,而不是一开始便因背信弃义恶了辽国之民。”
蔡翛又叹气道:“五弟今次封锁了江水,逼迫着朝廷兵马退出江南,很大的原因是朝廷兵马滥杀无辜。江南百姓尚且是我宋国之民,朝廷兵马尚且屠戮了苏、湖、杭、徽、睦五州百万,一旦身在辽国之地,又会犯下何等杀戮、虐民之事?一旦女直人南下,辽国遗民必将是女直人手中利刃,黄河非江南之江水,寒冬腊月车马可渡,开封无险可守,又当如何击贼?”
……
见父亲不语,蔡翛苦笑道:“五弟封江逼迫朝廷之卒,期望朝廷当警醒兵卒虐民之事。尽收二十万军卒之掠财,尽夺摩尼教妖人所抢之财,此等之财并非大明岛私吞,而是用于恢复摧残江南之民生,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足,五弟也还要用金瓜石、金银岛金矿为抵押,需要向江南注入一万万贯。”
“可……可一日前,官家开口便讨要两千万贯,便要五弟承接今岁江浙税赋,正当江南遭灾之时,官家只看到了五弟占取五十万顷田,只见到五弟夺兵卒、妖人之财,却未眼见江南之民生萧条之困,来日朝廷若占取了辽之南京,又会如何加赋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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