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的西街市场有个巨大的牌楼,牌楼下方铭文有署名“巨室”的字号,这便是“金菊书屋”黄大老板在发迹之时的表字。
题跋是手书阳刻,落款“郑畋”,倒是没有什么称呼。
不过此人便是黄大老板当初的“合伙人”,故凌烟阁首席阁老。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郑畋是一手将“荥阳郑氏”重新提升到超级望族的强人,而且还是在当时的京畿地区。
牌楼就是个见证,六七十年前的辉煌,如今留下的,也就些许余韵,嘈杂的市场依然嘈杂,但这点嘈杂,已经不足以吸引凌烟阁中的相公们。
直到“星辰电影商社”把办公地址挪到了这里,顿时有了刷新气象的感觉。
“区区几千万,没什么意思吧?怎么都一个个火急火燎的?”
“温少爷,话不能这么说啊。您又不当家,哪里知晓这里头的辛苦。萧大老板可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不但能拿到政府特批的牌照,还能直接请来一家老牌银行捧场,这你就是换成当代‘瀚海公’,他也只能在河北省这么玩不是?”
“那陇右省的不是也跟着在长安开了一家电影公司吗?”
“对啊,开了。可是又能怎么着呢?开电影公司的十好几家呢,谁都敢投么?温少爷,这里头还有另外一个事儿呢。”
“什么事儿?”
“你不能糊弄人啊。真当税警团是吃干饭的?你做的天衣无缝……啊不,也不需要天衣无缝,只要能糊弄过去,税警团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可你要是连糊弄都不糊弄,硬觉得自个儿是赵郡李氏还是河中长孙的,那也不能不拔刀啊。横刀又不是烧火棍,一点儿都不能用。”
“不是说都在拍电影吗?”
“拍?拍个棒槌。‘星辰电影商社’那是正儿八经选角儿请人,出的几个小段儿,就那十几二十分钟的,郊县的社屋场子不知道多火。前头我去了南城墙广场,那地方都是厂里做工的,露天电影就这么一放,五个开元通宝就能凑着往前看,有座儿。没钱的,往后靠着。那天一个场地就赚了一百块钱,算下来就是两千人交了钱的。税警都帮忙维持秩序,为什么啊?因为这是财神爷啊。”
说话的人手指用力地点了点桌子,“人家真缴税呐。”
“别家呢?”
“别家?别家连幕布都没有买呢。”
“……”
“温少爷,北京跟东京,那就不是一回事儿。”
“可说到底,它不还是几千万吗?”
“温少爷,你以为只有西京那点跑江湖的想要洗一洗?”
“……”
“瞧见郑家的人了么?昨天郑凝绩这样退休的大员,借着亡父的名头,来牌楼这里转悠,是为了什么?因为黄大老板不行了。‘金菊书屋’肯定要崩,但崩了之后怎么办?再弄个大家都看得过去的不是?”
“所以……”
“所以黄大老板不行了,神通广大的萧大老板,她行啊。别人想要深入乡镇村里,那是拼了老命。可你看在厂区广场弄露天电影,都是谁在跑?除了‘成都路忠武军’‘长沙路忠武军’的人,还有新冒出来的‘劳人党’。那些后生……干劲儿比谁都大,还不怎么图钱。”
“……”
从北京太原过来的温少爷此时已经一愣一愣的,好半晌,他突然道:“那我要是也投这个‘星辰电影商社’呢?”
“可以啊,不过得先预约。萧大老板的日程表,已经排到了过年。”
“真的假的?”
“骗你我能活千年。”
“怎会到这种地步?”
“温少爷,你不是去看过黄大老板了嘛,你能不知道?”
“他们就是吵着说要怎么着怎么着,我是一句没听懂。”
“听不懂就对了,黄大老板当年的朝中盟友是‘台文公’,然后‘台文公’的儿子郑凝绩,前天来了牌楼这里转悠,显而易见,黄家跟郑家,也是在琢磨着后头的事情。温少爷,萧大老板她现在就是什么都不干,对吧,她也照样是京城里面第一流!”
“……”
想了想,温少爷寻思着还是得再去一趟黄巢的家里看看。
有些消息,果然还是得认真打听。
而此时,太原温氏和江阴张氏的人也在“金菊书屋”大老板黄巢家中,已经不能见客的黄巢,现在即便是睁眼,视线也是没有焦点的。
头顶彻底秃了,白须很长,身体也干瘪了许多,曾经意气风发的帝国栋梁,这光景,宛若一具尸体。
在这具“尸体”的两旁,或坐或站一些人,主持局面的,不是黄巢的儿孙们,而是“金菊书屋”的股东皮日休。
“各方的意思、态度,老夫也是知道的。黄兄也同意拆分,各省各道各府,甚至是各个港口的分支机构,怎么安排怎么切割,可以慢慢谈。当然也可以按照股份来分,但这样就有人吃亏,老夫和老陆,自然怎么分都可以……”
皮日休毕竟也是八十多岁,年轻那会儿精力旺盛,还能跟人斗来斗去,顺便还能舞文弄墨。
但是现在,却是不行了。
曾经被压制住的会稽钱氏,不但重新执掌天下税警之力,更是登堂入室,成了凌烟阁的首席,更是“海洋大臣”。
旧时代的一切,都会被这个疯子切个稀巴烂。
什么狗屁平台不平台的,什么狗屁舆论机器,于我无用者,不听命于我者,皆不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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