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你们,你们是不是在骗朕?啊!!!潼关怎么会丢?潼关怎么能丢?!!”
紫禁城,东暖阁。
崇祯皇帝这时也收到了潼关的战报,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脸惨白,浑身颤抖,身形不自禁便佝偻如虾。
宁津虽是比京师距离潼关更远,但徐长青早就在潼关附近布置了不少探子,而朝廷和西北军俨然都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等他们突围出来,确保安全之后,才给京师发的消息。
这使得双方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的消息。
身边太监宫女哪敢直面这般状态下的天子?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大气都不敢喘。
崇祯皇帝很想砸些什么,可接连用了几次力气,却是忽然发现,他连砸东西的力气都没了。
潼关失守……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不仅意味着流民军真正掌控了八百里秦川这龙兴之地,卡死了西北的位置,已经可以与朝廷分庭相抗,更是可以……直接对京师产生威胁啊!
“滚,都给朕滚!废物,统统都是一帮废物啊!”
崇祯皇帝连卷带骂的赶走了所有太监宫女,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孩子般无助的跪在地上:“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朱由检,愧对列祖列宗啊……”
……
“喂,老张,你听说了没,潼关丢了,孙部堂自刎殉国,西北军已经十不存一了啊。”
“咋能没听说。听说是流贼贼首刘宗敏的瞒天过海之计,咱们官军直接被连锅端了,那些儿郎们死的好惨啊……”
“这可咋办啊……难不成,这些,这些流贼真要起来,要打到京师吗?”
“老天爷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哎,世道艰难啊……”
大明当下的机制,根本就守不住这种秘密,恍如一阵风,通关失守的消息,眨眼便是传遍了京师城。
一时间,上至王宫勋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以前,清军虽是数次攻到京师城下,可毕竟是异族,大家还都能同仇敌忾,可此时,流民军却都是汉人,而且,口号喊得很好,尤其是在底层民众中,不乏对现状不满的支持者,许多人明里说着担忧的话,但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高兴,纷纷开始找门路,想换个活法。
至于诸多王宫勋贵,那更是开始重新评价流民军体系,并且准备有所行动。
已经屹立二百七十余载的巍巍大明王朝,就犹如一个行将木就的老人,终于走进了最后的风雨飘摇。
好在诸多凌乱交织间,也并非没有好消息。
而这个最大的好消息,便是徐长青的模范军,已经开拔,即将赶赴西北站场!
这也让的天下间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徐长青和模范军身上。
不管是想还是不想,徐长青俨然已经成为了大明王朝最后的脊梁,也是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
“报——”
“流贼依旧据守潼关,没有东进的迹象!”
……
“报——”
“流贼在潼关拥兵两万,皆是防御姿态,没有东进迹象……”
……
“报——”
“最新消息,流贼疑似已经改元建制,潼关城头上现在竖起了‘大顺’字样的旗帜……”
……
十几天的时间,随着一条条的消息不断传来,徐长青和模范军已经进入了开封地界。
周王朱恭枵真的是裤子都要被吓尿了,徐长青和模范军还没到开封地界,他已经带着开府的班子,携带着数百头猪羊,已经几千石粮食,在这边恭候多时。
“伯爷,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啊,这一次,您无论如何也得拉孤一把啊……”
在外人面前强撑着劳军拥军模样,可一到徐长青的大帐内,朱恭枵的眼泪鼻涕全流下来,就差给徐长青跪下了。
潼关被破,流民军再想进入河南,就犹如直面那不设防的少女,再没有什么反抗力气了。
而有着之前开封之战的失利,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考量,流民军主力的下个目标,必定是开封!
看着朱恭枵几如被吓破胆的模样,徐长青心中一时也是五味杂陈。
天家血脉,的确给了朱恭枵无上荣耀,但在此时,这却更像是一个索命的魔咒,牢牢桎梏住他,让的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就是现实!
你在享用这份荣耀的同时,注定要为之付出代价!
“王爷,事情还没有坏到这种程度,你看,徐某不是过来了嘛,咱们还是要往前看。此役,徐某必将会尽最大努力,平定流贼祸乱……”
好一会儿,徐长青这才把朱恭枵稳住。
但朱恭枵还不放心,直到徐长青保证,会在开封城留一部分驻军,他这才是稍稍放下心来。
而哄完了朱恭枵,黄澍、陈永福等人一看到徐长青,也是犹如孩子见了娘,连连叹息哀求不止。
按照原有历史的轨迹,黄澍因为水淹开封之功,混到了左良玉部充作监军,但此时,徐长青打赢了中原大战,救下了开封城,黄澍这厮又不知道走了什么门道,比历史上混的更好,现在已经是河南巡抚。
徐长青也不得不佩服这厮。
纵然他心术不正,人品低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却是目标明确,并且行动力很强之人。
这种人,的确不讨人喜欢,却是最容易成功的人。
纷乱中吃了一顿午饭,徐长青也把黄澍叫到了大帐中,想听听他对此役的看法。
黄澍在别人面前人五人六的,可在徐长青这个大恩主面前,却绝不敢摆半分谱。
尤其是徐长青居然也要听他的意见,他的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舒畅,有了强烈的被认同感。
须知,眼前的男人,可是现在大明的脊梁,大名鼎鼎的忠义伯徐长青啊!
饶是心中早有腹案,但黄澍还是思量斟酌了好一会儿,进一步理顺了思路,这才恭敬道:“伯爷,流贼此时虽是封锁了秦川的消息,可还是有一些透露出来,目前来看,他们改元建制已经是确定了的。不瞒伯爷您说,下官做事,一直有个习惯,就是会站在对手的角度来考虑一些事情。若是,若是下官站在流贼的角度,得知了伯爷您已经出兵,恐怕,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作战,而是,把伯爷您,引诱到秦川腹地,他们的主场……”
说着,黄澍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徐长青的神色,哪怕他已经是河南巡抚了,可依然谦卑的如孙子般。
徐长青淡淡点了点头:“说下去。”
黄澍这厮,的确是有些门道,这换位思考一条,便是此时很多人穷尽一生也不能做到的事情。
正应了那句老话:“人长得丑,心眼却是贼多。”
得到了徐长青的鼓励,黄澍精神顿时一振,忙恭敬道:“伯爷,现在,天下目光,皆是汇聚在您的身上,甚至,整个大明的国祚,也全都压在了您的身上。下官僭越,这的确是大好事,然后,却也是最大的麻烦。伯爷,这绝不是下官不相信您和模范军儿郎们的实力,而是……”
黄澍还想说些什么,徐长青却摆手道:“不用解释,直接说结果!”
“是。”
黄顺精神再次一振,这一剂猛药,他又赌对了。
也无怪乎徐长青如此年纪,便是已经有了如此丰功伟绩,他的心胸,他的度量,面对危机的心态,远非是常人可以想象。
“伯爷,其实,事情到现在,很多东西都很清晰了。下官窃以为,流贼此次改元建制,却是没有大动干戈,这显然不对劲。按道理,这种事情,这种时候,携潼关大胜,他们肯定是要进一步扩大影响力,打压朝廷威势的。但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
“伯爷,您是下官的恩人,下官也没有什么想要瞒您的,咱们中原之地,现在能战兵力尚不足万。湖广那边,左帅虽是号称二十几万大军,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西北军此时又被完全打散了,便是定北伯此时都没有消息。流贼所图,只是为您啊……”
“伯爷,下官的想法,您此战,绝不可冒战,浪战,必须稳扎稳打,以防御为主,方才有获胜的机会。不过,这恐怕对您的名声,极为不利……”
……
与黄澍聊完,徐长青点燃了一颗雪茄,手指掐进头发里,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黄澍这厮号称‘鬼才’,还真不为过。
某种程度上,他比之李岩更为通透,也更会变通,更能解决问题,若是用得好,这厮绝对是‘治世之能臣’系列的人才。
他刚才的意见,几乎是一语命中核心!
此役,越是想速战速决,便越是不可能速战速决,正所谓‘欲速则不达’!
建制的流民军,携此时大胜之威,不论军心、士气,还是物资补给,都处在巅峰鼎盛状态,又背靠本土作战,徐长青若是想强来,那几乎不可能有一分机会的!
潼关被卡住,中原已经是飘萍,交界的山西一带,或多或少都已经被流民军震慑。
就算朝廷要大力补给徐长青,也很难做到,至少要拖上一两月。
而且左良玉忙着清剿张献忠、罗汝才、贺一龙他们,开封这点兵,连守御都不够,密云、蓟镇、山海关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还要防备清军,西北残军又连影子也摸不到,徐长青和模范军几如完全是孤军作战!
此役,比想象的还要困难的多!
而此时,也有两条路摆在徐长青面前。
是走黄河,由洛南区域进入秦川,还是顶着硬上,直面潼关天险!
两条路各有优劣。
但徐长青非常明白,不论是走哪一条,流民军都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正在等着他!
“长青,皇爷,皇爷又有密旨过来了……”
正思虑间,王承恩有些尴尬的走了进来,满脸堆笑,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没办法。
这些时日,几乎每天,崇祯皇帝都会有一道甚至两道密旨,发到他这边。
刚开始,他还战战兢兢的每条密旨都发,宣读给徐长青,可到了此时,有些东西他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哦?”
徐长青并没有为难王承恩,笑道:“王公,咱爷们可没外人,有话您直说便是。”
王承恩忙尴尬的又把坤兴公主朱媺娖和封侯的事情说出来,不过这次崇祯皇帝倒没有太多云里雾里了,而是直接指明了方向:
‘只要徐长青收复西京,必当封侯,且公主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