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致达成后,流民军和模范军的效率、速度都很快。
当天傍晚,京中王族勋贵的名单和随行数量已经出炉,已经开始有人连夜赶赴模范军大营。
然而这东西就算是再柔和,许多人伦惨剧依然是不可避免……
这些豪门都已经在京里繁衍十几代人,何等庞大?
可真正能跟着徐长青全身而退的,注定是少数中的少数……
什么妻离子散,骨肉分离,迅速在朝阳门上演。
对于此,徐长青也只能保持沉默,百因必有果啊,失败者,注定要遭受到失败的惩罚……
这些王公勋贵徐长青并不用亲自接待,朱纯臣、朱国弼等人自然会帮徐长青收拾好。
此时,这几位爷已经开始尝到了率先靠近徐长青的甜头。
徐长青今晚主要接见的是几个老臣,首当其冲的便是李邦华!
李邦华是第一批被送出来的,刚开始收到这个消息,流民军让他离开,他还有些不敢置信,直到流民军的人拿来了太子朱慈烺的亲笔信,他这才是反应过来,赶忙动身。
模范军,徐长青的主帐内。
李邦华看着眼前半躺在老虎皮宝座上的徐长青,一时也有些无言的沉默。
半晌,他这才艰难的道:“忠义伯,请受老臣一礼!”
徐长青忙故作挣扎道:“李大人,您客气了,长青可承担不起。只恨长青力有未逮,未能救出皇爷,也未能保下京师城……只能,只能用如此卑微的方法,为我大明留一丝香火……”
说着,徐长青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有句老话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有时候,这种东西看着似乎是有些道理,但这本身便是一个悖论!
人生一世,太过复杂也太过焦灼,又有几人能真正挣脱桎梏?总不能把凡夫俗子都当做圣人来要求吧?
京师。
德高望重者不知凡几,名满天下者,更不知凡几。
然而,在此时真正还能保持着一些公信力的,却是凤毛麟角,李邦华便是其中的一个!
而且他也近乎是唯一一个从正面、提出正面解决问题方案之人!
徐长青此时自然要好好伺候好这位大佬。
李邦华究竟是识时务的人,感慨一番,便是把话转移到了正题上,看向徐长青的眼睛道:“忠义伯,流贼,为何,为何会与我大明达成这般妥协?”
徐长青早有准备,恭敬道:“大人,是这样……”
徐长青并没有太多保留,将事情的利弊与过程,仔细与李邦华叙述一遍。
“这!”
李邦华闻言眉头不由紧紧皱起来,表情遮掩不住的痛苦。
徐长青不由微微叹息一声。
他当然明白,李邦华此时肯定还幻想着徐长青能不能打下京师城,把京师城再夺回来。
但事情已经这般,徐长青又怎会自寻死路?
别说此时不可能打下京师城了,就算能打下来,徐长青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个泥沼!
说白了,崇祯皇帝这些年的乱‘作’,再加之连绵不断的天灾人祸,早已经把大明的底子耗的一干二净!
毫不夸张的说,此时的大明北地,几乎如同废土!
若是能御敌以外,鞑子不入关,还可以慢慢恢复,建设,重新恢复框架,可此时,鞑子可能不入关吗?
就算此时没有辽西的准确消息,但徐长青用屁股想也能猜到,多尔衮兄弟众人,早已经犹如饿狼!
“哎……”
沉默一会儿,李邦华不由也是沉重叹息一声,仰面朝天。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眼神锐利的看向徐长青:“忠义伯,老夫刚才出城的路上,看到许多我大明将士,正在将一些铠甲、兵刃,运送到城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长青心里不由暗暗为李邦华点了个赞,对他的能力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一般人逃难路上都只顾着逃难了,谁又有心思顾及这些细节?
可李邦华就注意到了。
这其实是徐长青故意留下的破绽,或者不能叫破绽,而是一个更为长远的筹谋。
便是把之前剿灭刘宗敏和刘芳亮的精骑时,收获的诸多铠甲、武器,又还给流民军。
“李大人,这事情是流贼谈判时必须的要求,长青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他们这个要求。”
“嗯?这是为何?忠义伯你难道不知,流贼拿上这些铠甲武器,将会武装更多人,对付我大明吗?!”
徐长青面上恭敬挨训,心里却有些好笑。
流贼这些武器,白送给徐长青,徐长青还真看不上眼。
当然,其中许多铠甲还是不错的。
可此时模范军随行的铁匠并不多,此时的条件,也不足以修复这些在战斗中都已经破碎许多的铠甲,与其浪费这些人力,还不如送给李自成,起码之后李自成要是跟鞑子干的话,还能更有些底气。
此时的大明,早已经不再是当年!
当年天启爷时,广宁之战失利,鞑子仅在广宁一处的府库中,便是获得兵刃、铠甲等上百万件!
而此时,流贼就算打下了京师,别说十万件了,能有个三五万件已经了不得了。
这边,等了一会儿,李邦华没有下文,似乎并不想继续骂自己,徐长青这才解释:“大人,此事的确是长青考虑不周了,可长青现在也没有办法……毕竟,城中出来这么多勋贵,还有诸多家眷,模范军此时的运输能力实在是有限……”
“哎!”
李邦华不由长叹息一声,再次仰面朝天,看向斑驳的帐顶。
他又岂能不知,徐长青此时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何等的强大?
倘若没有徐长青一直在不断周旋,恐怕,他李邦华也只能是殉国报皇恩了。
又沉寂片刻,李邦华没有再纠结这事儿,又道:“关于皇爷的遗体,你有没有与流贼商议?”
徐长青忙取出早已经准备好多时的会议备案,“大人,一切条理,尽在其中。长青虽卑微,但皇爷肯定是第一要务,还请大人过目。”
李邦华忙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老脸凝重的同时也释然了不少。
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徐长青能这么敞亮,直接把这种核心给他看,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更是没有丝毫邀功的意思。
他这时也终于明白,为何徐长青年纪轻轻,便是能走到此时了。
单以徐长青的胆量,筹谋,手腕,便是他李邦华一时都望尘莫及。
……
徐长青足足跟李邦华聊了近一个时辰,李邦华这才离去。
临走时,他并没有与徐长青虚与委蛇的客套,却是说了一句让徐长青无比心安的话:“忠义伯,你一定要好好养护身体!”
按照他的性子,这几乎已经是认同徐长青了,这让徐长青也长舒了一口气。
李邦华这边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开始按照此时的态势和立场来考虑问题,下一步,只要维持住李邦华这条线,再加之朱纯臣、朱国弼等人摇旗呐喊,徐长青俨然拥有了更大的余地。
崇祯皇帝的遗体明天早上才正式交换,此时双方的交流通道已经关闭,大量没有出来的勋贵此时都被困在朝阳门瓮城中,徐长青也不再多想,正准备休息,思虑下撤退方案。
这时,朱媺娖却是偷偷溜进了大帐内。
正准备过来伺候徐长青休息的董玉,美眸不由猛的放大。
徐长青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忙恭敬道:“公主,您,您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
朱媺娖顿时有些委屈,眼泪一时都在眼眶里打着转。
此时她虽是来到了徐长青身边,却是竟然还不如在宫里时,与徐长青交流的时间和机会更多……
不过朱媺娖很快也回神来,高傲又恢复在她的俏脸上,冷冰冰道:“忠义伯,明日,父皇的遗体就要交换,本宫有些事情,要与忠义伯商议。”
董玉忙看向徐长青。
徐长青对她摆了摆手,“给公主端点热粥来。”
“是。”
董玉忙乖巧离去。
看着她离去,朱媺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徐长青,我,我恨你……”
看着伊人委屈至极的憔悴模样,徐长青的心里一时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胜者王侯败者寇啊!
崇祯皇帝的失败,早已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耻辱,无数无数的人,包括整个民族,都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替他负重前行……
“娖儿,这事儿,我对不起你……”
徐长青想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先承认错误。
“呜呜呜……”
朱媺娖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跑到徐长青身边,大哭出声,“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让父皇活过来吗?呜呜呜……”
好一会儿,直到董玉送粥来,朱媺娖这才缓过神,忙又恢复了冰冷的高高在上模样。
但董玉这时已经看明白一些,汗毛都有些倒竖,这位公主与徐长青之间,绝对不简单……
但她又怎敢多嘴?忙又乖巧退下。
朱媺娖看着这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俏脸稍稍放缓,旋即眼泪便犹如涌泉,“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她像是只小猫般,靠在了徐长青怀里,很快,泪水便是打湿了徐长青胸前的衣襟。
感受着这已经颇为熟悉的娇躯,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徐长青用力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娖儿,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皇爷是明君,我徐长青可以对天发誓,一定会保全皇爷的声名!”
朱媺娖一愣,忙看向徐长青的眼睛:“徐,徐郎,你,你确定吗……”
她这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华国历史这些年,但凡是末代帝王,无一不是声名狼藉,什么‘炀’、‘哀’、‘献’之类的字,轻而易举就把人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纵然此时她大哥朱慈烺还在,可此去经行,朱媺娖又哪里有什么把握?
须知,这百多年来,南京和京师早已经是两个系统。
万一南京那边的人发难,她又当如何?
“娖儿,你若不信,我可用性命对你发誓!若是我徐长青做不到,必当万箭穿……”
“别,别乱说!”
徐长青还没说完,朱媺娖的小手已经惊恐又用力的捂住了徐长青嘴巴,美眸动情的看向了徐长青:“徐郎,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呜呜,你一定要好好对我,要不然,我,我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啊……”